騰瑞攥緊出汗的手,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
原發性精神病人有單獨的活動區域,這裡的人看起來都很正常,起碼四肢是健全的。
上一任管理員姓周,是個臉頰凹陷、瘦得像麻杆的年輕男人。
他正坐在湖邊揪花瓣。
醫生叫了他一聲。
小周應答跟正常人無異。
探視慣例:至少要有一名醫護在現場。
領路醫生似是有急事,路上就在頻繁看表。
沒等他給出探視時長,孫丫頭神出鬼沒閃現過來,接替他站崗。
醫生如釋重負,笑著走了。
嚴師笑得比醫生還開心。
孫丫頭冷著張臉:“你收斂點,彆嚇著他。”
嚴師:“行,我把嘴縫上。”
他邊說邊真從兜裡掏出針線,要縫自個兒那咧到耳根的嘴。
孫丫頭一把搶去:“探視不準帶銳器,沒收。”
嚴師還想貧兩句。
程西一個眼神過去。
嚴師:“得,咱先說正事。”
程西將戴表那隻手伸到小周麵前:“你認識這個嗎?”
小周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的臉上有了波瀾:“亂葬崗,死人,死人詐屍了!”
趕在他失控尖叫之前,孫丫頭捂住了他的嘴。
小周身體劇烈抽抽兩下,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詭異地笑起來。
孫丫頭左右看看,沒有醫護發現這邊異常,這才放手。
程西將戴表的手背在身後,不再用實物刺激這個脆弱的年輕人。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你是西山墳地現任管理員?”
程西警覺轉身。
一個滿臉溝壑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後兩米外。
她竟沒聽到一丁點腳步聲。
男人看見程西的臉,頗為訝異:“你成年了麼?”
程西沒接他的話:“你認識這塊表?”
男人哂笑:“什麼表,那是西山墳地給管理員綁定的工作係統。”
程西:“你是怎麼知道的?”
男人笑容變得古怪起來:“我怎麼知道?因為我戴過啊。”
嚴師一直在盯著男人看,聽見這話,他附在程西耳邊小聲說:“我見過他,他在西山乾了好幾個月呢。”
男人的視線轉到嚴師身上,有種教導主任逮住翻牆學生的威嚴。
嚴師不自覺挺直了腰板。
男人貌似沒認出他,又看向程西:“你也受不住刺激住進來了?”
程西尚未回答,他搖搖頭:“沒穿病號服也沒有醫生陪護,你不是病患,那你來精神病院做什麼?”
程西:“我用這個月工資兌換了兩個積分。”
她點開積分的空白頁麵給男人看:“我想向以前的管理者詢問積分是乾嘛用的,能不能換回工資。”
男人眼中盛滿不可思議。
程西:“窮。”
男人:“……”
他臉上的肌肉隨著他不停深呼吸而抽動,令他整個人看去像鬼多過像人。
騰瑞退後半步,縮在程西身後。
程西倒像是沒看出男人內心正在經曆驚濤駭浪,頂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追問:“你知道積分是乾嘛的麼?”
男人忽然大笑起來,模樣十分癲狂。
孫丫頭握了握拳頭,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他打暈拖走。
騰瑞瞄見她青筋凸起的手,竟也大笑起來。
他的聲音蓋過了男人。
男人不笑了。
騰瑞還在笑。
有醫生過來提醒探病不要大聲喧嘩。
騰瑞作抱歉狀,閉嘴縮回程西身後。
孫丫頭挑眉,終於舍得多看騰瑞一眼。
可緊接著,她的注意力就轉回到那男人身上。
因為男人扯開了病號服。
他那乾癟的胸膛上有一條蜈蚣樣式的傷痕。
男人指尖輕撫傷口:“我是個本該死去的人,我這裡挨了一刀。”
程西眸光微閃,他指的是自己的心口。
男人的嘴角抽動兩下,猛抬起頭,神情瘋狂又不失虔誠:“你不是問積分能乾什麼嗎,它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