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瑉收回手,堅定地告訴蕭寅。
字字句句皆入耳,蕭寅平生第一次感覺明明自己才是主宰者,卻在從頭到尾被眼前這個單薄的女子算計。
如若以往,他定是已經將這女子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殺了,可他此刻卻想伸手去碰碰她肚子裡那個可憐的小家夥,那個被生父一手促就,殺了三次都沒死的小家夥。
話已至此,夏青瑉收斂了方才的憤慨,她平靜地站在原地,等一個早在踏入這裡之時就已經注定了的結局。
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無可悔,亦無可怨。
蕭寅最終還是壓抑著自己沒有伸手,他不知道這份情緒該如何放置,他自己也不清楚此時該用如何的態度去對待夏青瑉。
“你走吧,我不殺你。”
夏青瑉一愣,她以為今日必死無疑,萬萬沒想到等了半天竟是這個結果,劫後餘生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連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而後趕緊行禮轉身離去,那模樣似深怕遲了一刻蕭寅就會反悔一般。
一旁的秦四早已聽得心驚膽戰,回過神來瞧見夏青瑉已經走遠,忙追了上去一路相送。
蕭寅看著夏青瑉遠去的背影,想起來從前在蕭府她也曾這樣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那是婚後他第一次歸家。大年三十這天,晚宴過後,蕭府難得的闔家歡樂,就連他都站在雪地裡看著眾人玩煙花爆竹,那時候夏青瑉就那樣安靜地站在他身側,他那時不著痕跡地看向夏青瑤,如今看來隻怕一切都落在她的眼中了。
“夫君,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房。”夏青瑉低聲問他。
他一貫地默不作聲,夏青瑉識趣地退下。直到夏青瑉的背影消失在廊下,他才回過頭看她一眼,那時他竟莫名覺得夏青瑉的背影有幾分孤單。
從前的景與眼前的人重合,夏青瑉行至堂口簷下,轉身回頭之際穿堂風卷亂了她的發,她伸手將發攏在耳後,抬頭望著秦四低聲詢問著些什麼,秦四點點頭,而後笑在她的臉裡暈開,風把她的綠色衣帶扯向牆角,抬眼便是滿樹紅紅火火的石榴。
那年除夕,他待眾人散去後,獨自前往賬房拿通寶錢莊的賬簿,發現主堂裡的燈竟亮著。他推開門,卻見夏青瑉一襲紅衣伏在案上睡著了,她手裡還捏著筆,筆尖墨漬未乾滴在案上。
他本欲關門離開,不知怎地行至案前,取下夏青瑉手中的筆,手不小心觸及夏青瑉冰冷的指尖,許是那身紅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解開自己的大氅披在夏青瑉身上,印象中似乎自那以後,夏青瑉才開始在他麵前著紅。
那樣熱烈的紅在樹梢搖晃,蕭寅就這樣站在院中看著,直到深夜。終於他開口問道:“她同你說了什麼?”
“嗯?”秦四從夏青瑉走後就一直候在蕭寅身旁,如今夜深人靜,他免不了打了個盹。
剛一合眼就聽到蕭寅問他,他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說道:“夫人嗎?也沒什麼,夫人見牆角那棵石榴結得正好,想嘗嘗味道,屬下打算明日親自摘些給夫人送去。”
說完看了看那棵石榴樹。
“不必了。”
秦四詫異地看向蕭寅,他在想是自己最近太過緊繃聽錯了?還是自家主子當真這麼摳搜?休妻以後連個石榴都不肯給,更何況彆人還懷著他的孩子。
隻見蕭寅伸手,借著月光摘下枝頭最大的那個石榴,遞給秦四。
“把這個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