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瑉是怕水的，從那年燈會她跌入水裡差點喪命，她就一直怕水。唯今她彆無他法，隻敢拿命去搏一搏。

一路高坡入水，路旁枯黃還來不及新生的蘆葦茅草在她身上劃出細細的血痕。

當她順勢入水時，一陣寒冷刺骨而來。早春時節的河水帶著一冬的沉屙，自是寒涼。

河水似灌進了夏青瑉腦子裡一般，凍得她一時無法思考，無法動彈。她不敢撲騰，越是撲騰，越易下沉。這道理是她拿命換來的。

“抓住她！給本宮抓住她！快下去啊！你們這群廢物！”那人刺耳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隔著十幾丈，夏青瑉雖聽不真切，卻也終於回過神來，此處高坡陡峭，卻也保不準有人會衝下來。於是她拚命去夠那岸旁的蘆葦，借著蘆葦的掩飾，哆哆嗦嗦地脫下外袍。外袍沒了附著，很快被卷進滾滾河流，隨波遠去。

“公主您看！她被水衝走了！”有人高呼。

“還愣著乾什麼，快去下遊堵啊！”被稱公主之人有些氣急敗壞。

夏青瑉躲在蘆葦叢下，雙手拚命抓住蘆葦本就不固碩的根莖。心中不斷祈禱，蘆葦彆斷。

她聽不真切上方的動靜，自然不知道她的計謀已經得逞。她已經做好準備，要是有人衝下來，她就立刻鬆手，反正十幾年前她就該死在水裡了，多活了這十幾年，無論這十幾年多不自在多不快活，終歸都是賺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河岸的淩冽的風刮在夏青瑉身上，她早就感覺不到冷了，仿佛身體的每寸經每塊骨頭都不屬於自己了。她幾次失控差點鬆手，最後咬破了嘴唇，血腥帶著些餘溫入喉，疼痛刺激著她的大腦，才堪堪維持。

待到夜色如漆，河岸靜謐得如同無間地獄，夏青瑉才撐著最後一絲求生欲掙紮著爬上岸。她想活著，無論如何她都想活著，她要帶著小燕回，去看那萬家燈火世間繁華。

上岸後，夏青瑉不敢停留，在夜色裡磕磕絆絆跌跌撞撞逃。

許是上天仁慈，終於讓她尋到一處破敗的山神廟。山神慈眉善目，低眉垂眼似悲憫眾生。

夏青瑉跪在破舊的蒲團上三叩三拜。從前廟中檀香雲繞，香灰滿壇；從前她誠首以拜，所求皆是蕭寅平安順遂。她拜過眾神，隻這一次她為自己而拜。

夏青瑉伸出被凍僵的手，顫顫巍巍地拭去眼前神壇上的落灰。她信命，又不信命。此刻，她篤信山神是唯一俯身傾聽過她的神明。

山神庇佑，夏青瑉終於蜷縮在蒲團上沉沉地睡過去了，又或者是昏過去了。

夢裡，夏青瑉還在水中，河床深處伸出無數雙手，想要把她拽進深淵，她掙紮著，呼喊著，皆無人應。就在她快要喪失意識時，一雙大手帶著溫和的華光將夏青瑉輕輕拉起。脫離水麵，夏青瑉終得自由呼吸，隨之慢慢蘇醒過來。

“吱呀～”山神廟破爛的門被推開，夏青瑉嚇得迅速起身，她不斷往神龕旁靠，雙手也在摸索著想要夠著些東西來防身。

蕭寅沿著江安河找了一天一夜，他找到了那件綠袍，卻怎麼也找不到夏青瑉。

他從來都是遇神不拜，遇佛不求，他本神明，何須跪拜？唯這一次，他真的希望能有神明，保佑夏青瑉性命無虞。

山神廟破破爛爛，蕭寅卻是從未有過的虔心。他從未有過這般無能為力，他隻想進門向山神叩拜，求她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門被推開的那一刹，屋外的晨光傾瀉進來，照在夏青瑉蒼白疲倦的臉上。她顫抖著，身上滿是汙泥，少數幾處乾淨的衣料上也染上些血漬。

夏青瑉驚恐地看著門被推開，蕭寅帶著滿身的寒露風塵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周遭還有說不出的頹廢與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