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事你應該聽說了，我來是想告訴你，若我還活著，戰火燒不到閔州，你大可在樾榕城安心住下。隻是若戰事波及了閔州，到那時鄉下的宅子也不安全了，你須帶著燕回往南走，路上自會有人接應你。”

蕭寅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夏青瑉，此去生死未卜，他想將夏青瑉的模樣刻在心上。

蕭寅的語氣明明沒有半分起伏，夏青瑉卻感覺他言語之間，深情得讓人心痛。閔州以南是樾榕城，他是想護著閔州城，更是想護著樾榕城，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九公主與都城流民是你的手筆？”夏青瑉站在滿樹枇杷下，抬眼望向蕭寅問道。

蕭寅避而不答，他看著夏青瑉明亮的雙眸，問道：“那傷，還疼麼？”

夏青瑉下意識伸手去捂脖子上的咬痕，指腹間感知到那裡凹凸不平崎嶇嶙峋。

“那佛珠，你帶著罷！”蕭寅艱難開口道，語氣中帶著近乎絕望的哀求。早在夏青瑉摘枇杷時，他就發現那佛珠並不在她手上，“你是我此生最後的慈悲了。”

夏青瑉站在樹下，愣愣地看著蕭寅，字字句句她聽得真真切切。

“你若再嫁......”蕭寅的聲音低進塵埃中。他想告訴夏青瑉，在他死後，不管她再嫁與何人，孩子都得姓蕭。話來不及說完整，隻提及夏青瑉再嫁，他就已經感覺錐心刺骨的痛了。

她若再嫁，她若再嫁。她如何能再嫁呢？她合該隻能嫁給自己。

蕭寅離開許久，五月的風也拾不起他沒說完的話，夏青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蕭寅遠去的背影。

次日清晨，樾榕城外。

蕭寅打馬疾馳而過，卷動城門的幡旗翻飛。

“家主，家主！快看，是夫人！”秦四驚呼道。

蕭寅聞聲，即刻勒馬停下，他轉身，夏青瑉抱著小燕回立在城門口，方才疾馳之下卷起她裙擺飄動，這才堪堪落下。

蕭寅下馬，直直地看著夏青瑉，這次，輪到他一步一步走向夏青瑉。

夏青瑉見他走進，率先開口道：“你不是問枇杷甜不甜嗎？你嘗嘗就知道了。”說完，她稍稍將懷裡的小燕回轉身，隻見小家夥手裡拽著一枝還帶著小絨毛的枇杷。

昨夜，夏青瑉輾轉難眠，理智告訴她彆去在意蕭寅話裡的那些生死，可私心裡她卻希望蕭寅能活下來，哪怕今後都與自己無關。

她側過身，看見窗外月光似練，正因側過身，她才發現印在窗紙上的背影。五月夜仍有寒涼，他一動不動，就那樣覆手站在窗外，似一尊神像鎮守四方，隻為護得屋內人安全無虞。

那背影太過清冷，仿佛不伸手抓住就要灰飛煙滅了一般。過往那些年，夏青瑉見過許多蕭寅的背影，或穩重，或匆匆，可那稍縱即逝的模樣，還是在夏青瑉心中泛起了漣漪，她習慣了蕭寅淩駕萬物之上，卻也忘了蕭寅也是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會傷，他也會死。

蕭寅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都城的事是真的，他可能護不住蕭家，鄉下的宅子他知道，他連身後事也安排好了。夏青瑉看著窗紙上的背影，那麼他自己呢？

他是怕了麼？所以才這樣守在自己窗前，如同先前在蕭府彆院的每一次遙望。怕什麼呢？怕死嗎？還是怕失去自己？

說體會不到蕭寅情意都是在騙人，夏青瑉隻是不願再去承受那份她要不起的愛。

如果蕭寅注定要走一條殺戮之路，那麼請他一定一定要走到底，千萬千萬活著回來。

於是夏青瑉出現在了城門口。因為，我才是你此生最後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