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寂寥空曠,小提琴纏綿的音色因在這一片天地中帶出了些孤寂與悲涼,恰如隻剩下一個人行走在大風天的疏林裡。
演奏樂曲的人或許不在意,聽的人卻多少有些癡了。
何歸也沒想著自己會遇到這麼一副場景,像是華麗的一場夢,夢裡王子的身影似乎就落在了實處。
他的專業雖然是與土地打交道最多,心裡卻多少帶著點兒遊吟詩人的浪漫情懷,出身農村,從小在鄉野間猖狂慣了,大學去了中心城市,那裡的一些特色讓他很有些不習慣,也並不願意如一枚沙丁魚被擁擠在罐頭裡固定成被吃掉的形狀,索性回來老家承包了一片山林。
對未來有打算,對感情生活卻沒有多少,一來是因為自己高中就模糊意識到自己對兩性認知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大學對這方麵的認知又更加的科學和深入,知道有些事兒是天生的改變不了,也知道兩個男人相愛相伴違背了世俗倫常,並不被人看好和祝福。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的事業規劃,他已經不準備找個姑娘,本身又很豁達坦然,不如就將情感交付給自己所擁有的這片土地罷了。
他自小主意極正,決定好的事情就會一往無前去做,即使選擇回來這件事被大姐二哥罵過,最終也還是隨了他的心願了。
不過,遇見鐘梧倒是一個意外。
其實,在今天以前,他就見過鐘梧了,也知道他是全國最頂尖的師範大學畢業,本來應該是繼續深造或者至少會在省會抑或沿海一帶的發達城市謀取一份光鮮亮麗的工作,卻獨自一人跑到了偏遠的地方任教。
扒開花河鎮乃至六河市的所有非大學學校,估計也找不出來幾個有這樣學曆的人才。
因而鐘梧到了花河這麼個鳥都不太願意來生蛋,本地人才出去從來不會回來,中心學校老師都逮不到一個能說好普通話的地方來任教,實在引起了一陣轟動,氣質出塵,容貌出色,更不用說,本地人對大學生有種本能的向往與羨慕。
鐘梧那時候被他舅舅,也就是老校長帶著參觀學校,老校長的神情甚至稱得上莊重嚴肅。
何歸那時候過來找老校長當中間人,說承包山頭的事情,就遇見了鐘梧。
一米七幾的身材,不高不矮,身形勻稱,皮膚白皙,容顏清俊,氣質清冷,臉上雖然帶著禮貌的微笑,眼神裡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漠,好像並不是很關心在此處的生活。
何歸第一次看到鐘梧,就聯想到了他想要承包的那座山頭後的水塘在秋日時候的顏色。
那水塘裡的水極其的清澈,天色倒映其中,有一種令人屏息的靜美,周圍的枯草包圍著這一方靜謐的小小的水塘,卻又極其的孤單寂寞。
既冷清又美好。
何歸在無意間闖入後就很霸道的宣布這是他自己的私人天地,儘管這份宣告隻有他自己知道。
在看到鐘梧的時候,他就不覺想到這個地方,心裡也就突然生出了個念頭,想要認識這個人,然後帶他看看這個屬於他的秘密花園。
這種感覺很奇妙,何歸二十四年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過,卻在這麼一朝一瞬間就具象到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身上。
但其實,他很少見到鐘梧,一是地頭剛承包下來,手續太多,要做的事兒也多,抽不出時間,二來鐘梧本身屬於被動的性子,與人交往也少。
因此,從鐘梧到這裡來,何歸一直沒有機會讓鐘梧也認識自己。
這次捉魚也是他有意前來。
不過,月色撩人的夜晚,能聽到一曲如此悠揚的音樂,是何歸沒有想到的。
何歸定住不動,不敢打擾對方,鐘梧卻感覺到可一個視線在追隨自己,心裡頓時一跳。
無他,這麼安靜的夜裡,被一個莫名的似乎還很專注的視線盯著,那些他來此處後聽到的一些鄉野傳說鬼怪調調,似乎不管是誰,都會有一種驚悚之感。
隻是須臾,這種感覺就褪去了。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打破了這份驚悚感:“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鐘老師,你的小提琴拉的真好。”
鐘梧轉身,就看到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月色下,那顆小虎牙無意間露出一角,讓本來有些生氣的他突然有些無措,手捏著弓弦,一時間甚至有些緊張。
“鐘老師小提琴拉的真好。”
何歸又重複了一遍。
“唔。”
麵對讚美,鐘梧應了一聲,低下頭來。
“謝謝,晚上有些睡不著。”
聲音停頓了一瞬,看了對方一眼,又補充了一句:“沒想到也有人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