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突然變大,瞬息間,少年看見了他眼下那一對朱紅色的小痣。
霎時,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水麵,少年驚醒間,發現自己一直身處小溪上,溪水潺潺也隻堪堪沒過腳踝,錯愕間,少年尋著聲響抬起頭,他才發現夢裡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撕開一條口子,那抹豔紅的身影朝他伸出了手。
鬼事神差的,他握住了它。
*
現實中,少年靜靜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陌生的懷中,這人懷裡又冷又硬,實在說不上舒服,那股苦苦的藥味,卻莫名的安心。
“你…”
少年心臟跳動不止,看著眼前人,有些期待的開口。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頓狠罵。
“你個兔仔子!我怎麼和你說的,是不是說了不要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個病人,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你知不知道我跑遍了多少地方,哪裡不好跑偏偏往林子跑,跑就算了,怎麼還會蠢的掉進洞裡,我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怎麼救的起你,現在好了?現在好了!我們倆都栽在裡麵了,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就等死吧!”
俞舒還嫌罵不夠,隨手抽出身後新買的戒尺,狠狠抽了少年掌心三大板。
“……”
少年倒是敢作敢當,硬生生挨下這幾板子,爽快的認了錯。
“對不起,俞舒。”
這倒是稀奇的很,俞舒的氣下了大半,眼下他們都掉到這陷阱裡,天色已深,夜晚寒氣重,最重要還是要保暖,不然就他倆老弱病殘的樣子,熬不熬的到明天還說不定。
他四下拔了些木刺,又撿了些枯葉,握著木刺的尖端就開始使勁旋轉摩擦,轉了半天手倒是燙的快要燃了,煙都見不到一個,這樣顯然沒有用,想到這俞舒有些頹廢的癱坐在地,夜裡寒意漸深,他凍的已經不想說話了。
“俞舒?”聽到動靜的少年悄悄側過頭。
“繼續給我麵壁。”俞舒揉著眉頭,眼睛都沒睜。
這時,少年弱弱舉起手,他說:“我身上有打火石…”
“你準備的倒是周到,是不是預謀已久”俞舒先是譏笑道。
末了,發現不對勁,怒極反笑道:“你有怎麼不早說,看我笑話呢。”
“你也沒問我…”少年有些委屈。
“……”俞舒一口氣上不來,扭過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
“!!”
少年顫抖著手上前探了探鼻息,被俞舒有氣無力手拍開,久違的眩暈感襲來,俞舒虛弱的依靠在土壁上。
“可惜了我吃的好些東西。”俞舒歎惜間揉了揉肚子,他仗著這幾日身體沒什麼大礙,今日一人悄悄吃了不少獨食,什麼葷腥油膩,簡直是百無禁忌,許是平日裡清淡慣了,腸胃受不住,一股腦全吐了出來。
“……”
“都怪你。”俞舒秀眉微皺,睨了一眼少年,臉不紅心不跳的甩了鍋。
少年隻好默默背上這從天而降的黑鍋,摸出胸口的打火石,敲敲打打,開始升起了火,許是晚間霧氣過重,火星子遲遲出不來。
“用這個。”俞舒聽了一陣,也知道光靠幾片葉子和濕木頭是生不起火來的,他朝身側摸了摸找到白日裡買的字帖。
他心下呼出口氣,還好剛沒吐在上邊。
少年接過間動作卻頓了頓,愣在原地。
俞舒忍著喉頭的酸澀,他看出來少年的不舍,難得溫聲安慰道:“沒事,這紙沒了再買。”
隻要今晚有命活著出去,幾張紙而已想要多少有多少。
少年低頭不語,接過紙動作嫻熟的打起了火。
電花火石間,火星慢慢變大,少年小心翼翼將它放入枯葉中,又搭上幾根半乾不乾的木頭,他有些滑稽趴在地上,吹了幾口熱氣。
俞舒隻迷糊間看著少年撅起節小屁股,黑影一動一動,像猴子似的,俞舒心裡嘲笑道,卻沒什麼力氣笑出聲。
努力間紅色火光越發亮眼,少年興奮得轉過頭,邀功般朝他笑著。
明明滅滅的火光,跳動間照亮少年瘦削的小臉,俞舒才發現這孩子長的倒不算太難看,甚至眉眼間有幾分英氣。
借著火光,俞舒僵硬的手腳開始回暖,但不夠,他現在已經快凍的昏厥了,他想微微起身靠火堆再近一點,隻是剛發了些力,喉頭一股腥甜的味襲來,來不及抬起手嗚的一聲,吐了個滿身。
他堂堂一個俞府的大少爺幾時這般狼狽過,絕望間他抬手擦了擦嘴角。
看著手上大片大片的深色,他才發現不對,自己吐的好像並不是什麼大魚大肉,是血。
今日的藥我是什麼時候喝的來著,恍惚間,俞舒腦子轉不動,哦,還沒喝呢。
這麼想著,身體不受控製朝著麵前火堆栽去。
“俞舒!”
模糊中,他看著少年火光中焦急的身影,他機械般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出來的隻有一股股鮮紅的血。
少年卻是讀懂他的意思。
他說,淩雲,恭喜你,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