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一些，碧瑤這才喚道：“小凡……小凡……張家大娘方才問著你，你怎地還不回去？小凡……小……”

風大雨大，樹葉被淅淅瀝瀝的雨珠打的嘩嘩作響，掩去她的聲音。

隻見破廟旁有大榕樹，枝繁葉茂，粗大的樹乾底靠著一個麵目蒼老的和尚，全身傷痕累累，半邊身子似燒焦一般，一臉死氣，他身前正跪著張小凡，這和尚正與他說著什麼。

若是往常，普智神僧定然不會察覺不到有個小姑娘在，但他現下被七尾蜈蚣咬傷，毒氣深入五臟六腑，又硬抗道家無上真法神劍禦雷真訣，身體早已是消耗一空，幾乎油儘燈枯，可此刻天色昏暗，碧瑤站的遠，又在風雨之中，是以普智也並未察覺多一個人。

普智神僧傳了張小凡千字口訣，以為周圍並無外人，聲音也沒有過多壓抑，碧瑤耳聰目明，自是聽的清楚。

口訣雖是不長，但枯澀艱深，極為難懂，碧瑤天資過人，也隻得生硬的勉強記下，待以後再行體會。

張小凡性子堅韌，但資質實在算不得好，耗費足足三個時辰才勉強記下。

緊接著，普智在張小凡後心一按，卻是這個木訥的少年昏死過去。

碧瑤這才緩緩走過，陰冷的雨水霧氣，更襯得她清麗無方，撐著傘，伸手舉到普智身上。

普智渾身一震，眼睛都是血絲，望著她，“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你在雨中許久，卻是為何而來？”

晶瑩的水滴從她天水碧的衣裙上滴落，碧瑤笑意盈盈，“普智上人聰明決斷，竟能在生死之中想到這般妙法，當真令小女子佩服。”

碧瑤垂眸，指尖捏著傷心奇花，“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死了，是不是？你死之後，自會知道我是何人。”她到底還是將傘移到普智頭上，遮住這漫天風雨。

普智枯槁的麵容也露出笑來，雙手合十道：“多謝小施主，老衲不該強求，隻是施主聽去的法門卻不能為外人所傳，還請小施主儘數忘卻即可離去，老衲定不阻攔。”

“普智上人說大話了吧。”碧瑤眉眼彎彎，“七尾蜈蚣奇毒無比，你已劇毒入心命不久矣，服下三日必死又硬受神劍禦雷真訣，如何能威脅了我？”

“你！”普智滿是血絲的眼裡閃過些許凶光，“你究竟是誰？”

“我為何要告訴你？”碧瑤冷道：“怎麼，想殺我不成？到底是天音寺一脈相承，對老弱婦孺的手段一般狠辣。”

普智猛地顫抖了下，似是想起什麼，不再說話。

碧瑤勾著唇，指尖傷心白花輕悠的繞一圈，“我雖是不喜你天音寺，但普智上人，你卻是個好人。”

她這話出自真心，若說天音寺諸多僧人中最好的，就是普智，隻是他將死之際，被噬血珠凶力所控，屠儘草廟村一百三十餘口以為一生罪孽，到死都活在後悔痛苦之中，可他這般享譽天下的神僧，做下這等惡事也能坦然麵對，著實令人敬佩，相比那些為小錯幾番掩藏推諉的正道中人，確實好過太多。

碧瑤將傘撐在榕樹樹乾的洞上，將張小凡帶來倒地的食盒提過來，打開，裡麵放著幾個軟白的素包子，剛才那樣激烈的打鬥竟是沒有打碎這個食盒。

她用絹巾擦乾淨手，拿上一個微溫的包子遞到普智麵前，“神僧，不管你還能活多久，要死，也最好是飽著死，對不對？”

普智看她許久，眼角唇邊淌出的黑血被雨水衝淡，接過素包子，慢慢的咬一口。

碧瑤也望向他，輕輕的歎口氣，“神僧，你能勘破門戶之見，拋卻身份之彆，此番種種隻為印證天道長生，既是連生死都不怎麼在意，正邪之分，當真那麼重要麼？哪怕你死也割舍不下？正道不也有許多無恥之徒，可比那些邪魔外道，更要可怕的多。”

人死之後，還有正邪麼？

普智苦笑一聲，心裡已有幾分猜測，“那千字法決，小施主記下多少？可否默來讓老衲聽聽。”

碧瑤也不推脫，當下將千字法決完完整整的默誦出來。

普智眼裡儘是笑意，讚道：“不錯，不錯。”

碧瑤的資質和張小凡天差地彆，自是不可相提並論，修真一路，個人天分實在太過重要，有人十年修行抵得過他人百年苦修便是如此，若是資質低下，即便傳授高深法門也難以修行大成，普智隻想著如何保得張小凡身懷佛家真法不被發現，卻沒想過天道長生古往今來無人看破，多少天縱奇才尚且如此，佛道法術相互印證固然是好，可碰上個愚鈍之人，也不過是道行日日精進，卻也難得長生。

如今碧瑤一來，算是全他的念想，至於正邪，在他苦心追求百餘年的天道長生麵前，已是顧不得許多。

普智麵色已是有幾分狂熱，趁著他枯黑的臉顯得有幾分猙獰，“老衲有套奇術，是佛門無上佛法，六字大明咒，不動明王印，不知小施主可想學嗎？”

碧瑤反問：“你願教嗎？”

那可是讓青雲七脈首座蒼鬆不低敗退的佛家法決，有人願教，她如何會不想學。

普智立時笑出聲來，細細的震動引的他唇邊又溢出黑血，當即將兩種奇書的施術方法和手中印結儘數告知。

碧瑤細細記下，一字不差，道：“神僧，你我這一場師徒情分，我定然謹記在心，他日若遇天音寺眾人，除非與我有血海深仇，其餘之人，我不會過多為難。”她頓了頓，又道：“我喚作碧瑤。”

普智點點頭，不想自己一生未曾收徒，臨死之際，卻也有人陪伴。

“小施主，煩你再陪老衲一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