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楚蘭賓已被侍郎與楚妃耳提麵命過,不許張揚,更不許與長公主衝突。
彼時她滿不在意,想著不過是個被貶的長公主,就算從前再怎麼得寵,那也是先帝在時的了。
公主不比親王,一生榮寵皆係於父兄。
管彤已被兄長厭棄,就算被接回來,也是礙於太後的情麵罷了。
這一照麵,她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眼前這位長公主的張揚,可並不是色厲內荏。
從太極宮門前碰了一鼻子灰來,沒有半分惴惴之態,可見是有恃無恐的,也並不將那一茬事放在心上。
這一番思索過後,楚蘭賓心虛起來,眼前這公主可是會動手打人的,稍不留神便是破相之憂。
思及此,她被抬了下巴也根本不敢與管彤公主對視。
長公主也不為難她,收回扇柄,憑欄與太子楚王相對,二人竟然就在樓下乖乖等著。
“據本宮所知,今日是闔宮家宴,專為迎接本宮而設的,諸位娘子在此,可有聖人手書敕令?”
若無準允便是擅闖宮禁,能舉家連坐。
一眾小娘子慌了神,紛紛朝楚蘭賓看去,他們都是被她邀來的,哪知有無天家禦令。
楚蘭賓成為眾矢之的,緊咬粉唇,臉色煞白,她隻得了陛下一句口頭承諾,而且那承諾如何得來的,青天白日,她怎麼好說呢。
長公主妙目一掃,心裡也有數了。
“顧念是初犯,本宮做主,不予追究,花萼相輝樓風大,儘早回去吧。”
眾人聽了這話紛紛鬆了口氣,匆匆行禮退下。
“楚家大娘留下。”怕嚇著這嬌滴滴的小娘子,長公主特意放柔了聲音。
“你認識我?!”楚蘭賓驚愕過甚,忘記了低頭示弱,猛地抬頭直視長公主。
視線相交,楚蘭賓眼前一片灰黑。
隻有長公主的聲音不斷傳來,聽在她耳中如修羅低語,“你生了一雙與楚蘭蓀相似的眼睛。”
長公主似乎還說了楚家人倒是好相貌雲雲,可楚蘭賓什麼也聽不清了,隻剩劇烈的心跳不停鼓噪,迫著她隻想逃離這個地方。
長公主看著楚蘭賓在自己麵前矮下身去,不由得皺起眉來,目光落到她繁複的長雲鬢上,更是直接麵色一沉。
抬手抽走了她發間的雀鳥銜珠釵,冷冷道:“這釵以後莫讓本宮瞧見你戴。”
說完轉身而去。
楚王和太子還等在樓下,一見著她,都迎上來。
“楚王不去同聖人複命嗎?”長公主的麵色還不太好。
楚王揚唇,“等公主一同去。”
太子殿下注意到公主手中把玩的釵子,大驚失色,“姑母,你、你、你劃花楚家大娘的臉了?”
畢竟到了京裡,再動手揍儲君是要被禦史台參奏的,況且今日她也沒心思上手了。
“欺負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子,顯得你姑母有本事?去,拜見你阿爺去。”
長公主轉頭看向楚王,“楚王替本宮告個假,這興慶宮,本宮來過了,阿兄的心意,我領了。”
說罷鑽進了赤芾車內,叩響車壁,道:“回鹿鳴坊!”
車簾一閃,楚王擠進來,坐在長公主身側,在長公主開口前堵她的嘴,“陛下派給小王的指示,是接公主回京,得將公主領到陛下跟前才算辦好了這差事,公主不出席,便是小王辦事不力。小王孱弱,擔不起辦事不力的廷杖責,隻得跟著公主走,求公主護一護。”
這一瞬,長公主甚至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可麵前的楚王,全然一副女蘿攀木的低順姿態。
在此處爭論恐怕就走不了了,雀鳥釵在指間轉了幾轉,重新喊霜蟬,“罷了,走吧。”
霜蟬駕車如策馬,太子殿下還沒來得及爬上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赤芾車搖鈴遠去。
“殿下,奴奉聖人令迎您和公主到主殿用膳。”白皮襆頭小內侍叉手行禮。
太子殿下被捶打了月餘,天天騎馬暴曬,長眉黑麵,不笑時有了三分先帝的模樣,圓潤的臉隱隱有了棱角分明的架勢,看上去整個人都淩厲了一些。
“姑母舟車勞頓,已然病倒,孤作主讓姑母先回鹿鳴坊休養了,方才聽見花萼相輝樓上有動靜,先去瞧瞧。”
他方才聽到了咕咚一聲,這楚家大娘可彆是存了什麼壞心思。
太子殿下同那內侍一起爬了半層樓,抬眼便是摔得不省人事的楚家大娘。
半層樓高,無血跡,應當無大礙,太子殿下飛速盤算著,此事定於姑母無關,姑母要修理誰,都是明火執仗,絕沒有這些背後的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