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黑臉繃緊,心裡頭叫著乖乖,該不會上次姑母就是這樣被碰瓷的吧!長公主在楚妃之前可從來不打女人,連身邊的婢女犯了錯都沒挨過打。
他這樣想著,墨漆一樣深沉的眸子直視那內侍官,看那內侍官也是驚慌失措,這才抬手招來了侍衛,“這是何人?為何會在花萼相輝樓?莫不是刺客?先帶下去,容孤見過父皇再審不遲。”
侍衛是知道這是何人的,可太子又麵色不善,一時之間躊躇起來。
“怎麼?”黑臉太子不怒自威。
侍衛們識時務地將楚家大娘架出去了。
鹿鳴坊在興慶宮正北,比從皇城到興慶宮近上許多。
“不知楚王何處下榻,可先送楚王一程。”京中沒有楚王府,管彤還真不知他住在哪裡。
“自是隨殿下回鹿鳴坊去,京城居大不易,還請殿下眷顧。”楚王說得坦然,倒叫長公主實在無話可說。
鹿鳴坊是大長公主送給管彤的生辰禮,寸土寸金的京城裡,鹿鳴坊一坊一戶,隻住一位管彤長公主。
鹿鳴坊最初屬開國第一位攝政王,太祖幼子北辰王慕玦。
也就是長公主的曾祖父。
如世襲的王位一般,鹿鳴坊也這樣一代代成了傳承,傳到了長公主手裡。
“楚王也說了,京城居大不易,本宮收容了你,你該如何回報本宮?”長公主心緒上來,方才那被楚家大娘引出來的鬱氣倒是儘數消解了。
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楚王,“本宮的傳聞你應當聽過,知情識趣的,鹿鳴坊可不缺。”
“殿下,到家了。”霜蟬輕聲提醒,難掩雀躍。
原本還想看楚王如何作答的管彤掀簾看去,氣派熟悉的大門兩側各列一排戟架,甲士豪奴列隊。
看見長公主的車架回來,各個都喜氣洋洋地,紛紛給長公主見禮,“恭迎殿下回府!”
原本坊中諸人是想到城門迎接的,都去信請示了,管彤沒許。
又不是得勝凱旋,有什麼好接的。
長公主回府的消息比信鴿飛得都快,車架到正堂前,堂上已經擠滿了人。
看到長公主從車上下來,嘰嘰喳喳圍過來,如春日北歸的鳥群,吵得她聽不清一句話。
也堵住了楚王,將他困在了赤芾車上,也方便他瞧清楚,圍住長公主的這一群鶯鶯燕燕,竟然男女參半。
“青蚨!讓他們給本宮安靜下來!”
一聽青蚨的大名,一心表相思的眾人像是瞬間被扼住了喉嚨,乖乖讓出一條路來。
一位著煙色花錦夾衫淺絳紗裙,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走上來,恭謹有度也難掩喜色。
“殿下您可算回家了!您愛吃的菜早就備好了正在灶上溫著,石榴水是現熬的,櫻桃酪也正冰著,殿下一路辛苦,可比走時瘦多了。”
說著說著眼就要紅。
長公主笑意溫柔,遞了帕子過去,嘴上卻道:“可不準哭,哭了我罰你月俸!”
青蚨與霜蟬是自幼伴著長公主長大的,一文一武,一靜一動,是她的左膀右臂,當初離京,特意留下了穩重的青蚨替她看顧公主府。
一群人簇擁著長公主往裡走,楚王慢慢悠悠地綴在後麵,聽大家七嘴八舌地訴說沒有長公主的這三年究竟有多難熬,各個都像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釧。
有些像遠在鄯州的淳於將軍和藍副將。
管彤長公主在朝上的名聲並不好,張揚跋扈,蓄養麵首,佛口蛇心,禦史台主張參奏的公主,她是開國以來的第一位。
可他卻從沒信過,一個寫奏章邸報罵他覺得已然拿出此生最肮臟的詞句也隻不過說一句田舍漢的小公主,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一個毀譽參半的公主,針對主動向朝中奉上淮南道轄地和兵權的異姓王。
於是那眾人眼中的狼子野心成了純良善人,她成了咄咄逼人的那一個。
在楚王眼中,那擁有獠牙利爪的狼和袒露柔軟肚皮的狸奴沒什麼區彆。
純然一片善意。
楚王眼前浮現出那隻午夜夢回總出現的繡有毛筆硯台的錢袋,赤紅的筆杆與漆黑的硯台,和諧得很。
他要走的那條路,不比長公主要走的那一條簡單。
慕鳳昭,接下來咱們各憑本事,看誰先達成自己的目的,可好?
眾星拱月的長公主望過來時,楚王適時回以慣常出現的溫柔笑意,一點兒旁的心思都不叫她察覺出來。
早過了議親年紀的長公主,對這些事,其實遲鈍地可怕,哪怕她一直都假裝自己是個風月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