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海棠 擦擦吧,你唇上沾了我的口脂。……(2 / 2)

“青蚨,我是不是不該將楚王牽扯進來?”

“啊?”青蚨萬萬沒想到,她家主子今日這般,竟是為了楚王。

長公主兀自煩惱,若是互相利用,倒也不必煩憂了,可如果,楚王一片真意。

她倒不好辜負。

她此生已辜負過一片真心,怎麼能再去辜負另一片呢。

千杯不醉的長公主,越喝越煩悶,腦子也越發昏沉。

醉春眠一碗接一碗,直喝到晚鼓響起。

晚鼓響過最後一遍,坊門下鑰,戶門緊閉。

鹿鳴坊一地寂靜,隻偶爾有一兩隻狸奴從坊內穿行覓食,若是駐足細聽,都能聽到狸奴的腳步聲。

朗月疏星下,兩位小娘子鬼鬼祟祟在公主府院牆外比比劃劃。

一個在偷摸丈量高度,另一個已經提起裙擺躍躍欲試,像是在找合適位置準備翻牆。

窸窸窣窣的聲響,驚擾了覓食的狸奴,僻靜的巷子裡遠遠傳來細長喵嗚聲。

其中那位比劃高度的梳雙丫髻著水粉色襖裙的小娘子,許是第一回乾這偷雞摸狗的勾當,雖儘心儘力托著另一位梳單髻,著蔥綠色半臂衫並素色繡金線纏枝蓮破間裙的小娘子,但麵上的惶恐出賣了她。

“殿——”怕暴露身份小娘子臨時改了口,悄聲問道:“主子,咱們有正門不走,為何要爬牆?”

霜蟬還當自家主子待自己格外親厚才獨獨帶了她出來,直到此刻是徹底了悟了,她家殿下決計是看她有把子力氣和武功,能在宵禁後輕輕鬆鬆地避過巡夜金吾衛將人帶進公主府,才選了她出來的。

霜蟬一抬頭,險些被嚇暈過去。

她家喝高了的公主殿下搖搖晃晃站在坊牆上,頂著通紅的兩腮,一雙鳳眼努力睜到最大,滿麵的疑惑迷茫。

在夜裡看來不像是下凡塵來的九天仙女,倒像是死相淒慘的勾魂女鬼。

但公主殿下對此毫無察覺,瞪大了眼睛還是看不清楚周遭事物不說,竟還聽到了自家婢子這癡傻的疑問,她拍了拍牆壁,有些恨鐵不成鋼,急道:“傻霜蟬!”

雖然醉春眠喝得她眼花腿軟,但皇帝陛下現在覺得自己條理異常清晰。

她一手扒住牆頭撐住自己,一手認真擺出食指抵住唇做噤聲狀,“噓!咱們是偷偷來尋楚王的,走正門全府不就都知道了?傻子才走正門!”

說話間,長公主已經大馬金刀地坐在了自家的院牆上,伸長手臂豪邁地指著內院,認真說道:“霜蟬,這裡雖然我的後花園,但是你說如果此刻我站起來,會有亂箭來穿我心嗎?”

長公主一邊這般說著,一邊想配合著自己剛剛那番話想站起來試試,破間裙裙擺上的繡金線纏枝蓮在月光下晃地霜蟬眼盲心慌。

霜蟬拽也拽不住長公主的衣擺,又不敢高聲,生怕她家主子真的站起來當人形把子校驗府內守備,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小聲喊道:“主子,您等婢子一瞬,這便上來了。”

還沒等霜蟬提起裙子,她家主子就一頭栽下去了。嚇得霜蟬麵色儘失,趕忙越牆跟上去。越過院牆才發現她家主子半點兒都沒傷到,還能晃晃悠悠爬起來拍自己裙擺上的土。

“主子最近武藝精進了?這麼高的院牆,輕盈而下,連點擦傷都沒有!”霜蟬小心仔細地檢查一遍,確認她家殿下是真的沒受傷,才安心揀殿下裙擺粘上的草屑。

“喏。”公主殿下往她方才倒下的地方揚了揚下巴,“擲果盈車的肉墊在那裡。”

以耳力過人見長的霜蟬這才發現還有一個倒地未起的人。

長公主殿下誤打誤撞地圓滿了此行的目的,擲果盈車的肉墊正是她要夜訪的楚王殿下。

被迫接了公主的楚王,一身玄衣幾乎融進夜色裡,讓人不易察覺,連呼吸都微弱到像下一刻就斷了似的。

長公主整理好衣擺,背手站定,矜持道:“霜蟬我餓了,你摸到咱們廚房偷些點心來吧。”

霜蟬乾笑,以神色明白告訴她的主子,咱們自己府裡的廚房,不用偷偷摸摸地,而且她也不放心放任醉酒的長公主和楚王單獨相處,但長公主一個眼風掃過來還是乖乖照辦。

瞧著霜蟬走遠了,長公主才從背後偷偷伸手,轉為大大方方地朝躺在地上不肯起的楚王伸出了手。

自認不拘小節的管彤長公主,此時此刻,矜持地不行,並未看被她砸在地上的謝應祁,而是將頭轉向了另一邊,目光深切到仿佛能將平靜無波的湖麵盯出一條魚來。

以楚王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長公主朦朧的頸項和左耳,還有她發上微微發光的珍珠釵和刻寶相花的簪子。

靜看片刻,率先敗下陣來的楚王才伸手握住了長公主伸過來的手,借著她的力站了起來。

察覺他站穩,長公主飛快地抽回了手,努力板正道:“無意冒犯,楚王見諒,我定會維護王爺清白。”

話音裡,是讓楚王聽得分明的快要壓製不住的顫抖。

說是無意,也是有意,她早在爬上院牆時就瞧見了不遠處的謝應祁,本想輕手輕腳下來嚇他一嚇,誰成想同霜蟬玩笑時引得他回了頭。

她本不欲這般跳下來,見楚王回頭便存了試探的心思,才有了方才那一撲,楚王果真如她預料得那般伸手來接她。

反倒是她,因為跳下來時沒掌握好力道,從原先她對楚王言語冒犯,演變成今日她對楚王肢體輕薄。

這人素來修養卻好,被人如此輕薄仍能溫聲回一句無礙。

人家如此落落大方,長公主自然也不忸怩,一派坦蕩,還體貼地從自己的袖兜裡扯出一條帕子遞過去,溫聲道:“擦擦吧,你唇上沾了我的口脂。”

這做派,像極了紈絝調戲良家娘子時故作體貼,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夜裡黑,所以方才霜蟬沒看見,楚王的唇上,嫣紅一片。

那是未染勻的口脂,同今日長公主唇上的海棠春睡彆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