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爺龍馭賓天,她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麼能讓她心生波瀾。
隻是她沒想到,失去阿爺隻是開始,她的摯友親朋,都留在了永隆年。
她的兄長登至尊位,重用齊柳二家,博陵齊,河東柳,長安慕,一居帝位,兩姓掣肘。
這兩家企圖左右皇帝陛下做決定的第一件事,便是鎮國管彤長公主的婚事。
天子之妹,怎可配寒門狀元,再是前途無量也有辱皇家體麵。
而她的兄長,對著這樣一道折子,竟然持中不發。
她阿爺在時,哪個見她不是畢恭畢敬,可阿爺屍骨未寒,便都變了一副嘴臉。
尋常女子會如何?委屈?質問?哭訴?請求?
她偏偏沒有。
若連自己的婚事她都做不得住,那她還做什麼長公主!
黑暗的儘頭,有了點點光亮,她聽見了阿爺的聲音。
“小鳳凰,阿爺的小鳳凰。”彌留之際的先帝隻召了她在近前,敦敦囑托許多,無一件關乎朝政。
“這擔子落到你頭上,你自是要殫精竭慮;落到你兄長頭上,你也無須管他,阿爺給你的東西,足你一世順遂稱心。”
“既然裴度是你自己挑的,那這謝應祁,咱們就不要了,阿爺替你回絕了他。”
什麼?
慕鳳昭從睡夢中驚醒了,她阿爺生前從未提過謝應祁,老楚王薨逝,新楚王即位也並沒有讓謝應祁進京,她的確到過江南道,可從未與楚王見過。
好端端地提什麼楚王?
慕鳳昭按著鈍痛的頭翻身準備繼續睡時,和楚王臉對臉了。
也顧不上頭疼了,長公主騰一下坐起來。
不可置信般環視一圈,這是她的臥房,她的床榻,宿醉的她自己和不該出現在她床榻上的半裸謝應祁。
她想靜靜。
楚王還未有清醒的跡象,所以她還可以靜靜。
長公主將頭埋下去,呈一個自我保護的姿態,仔細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了三遍,她所有的記憶也隻到她讓青蚨端第三壇酒。
可那時,她還在青鸞殿。
所以她是怎麼回的鹿鳴坊?
宵禁之後,砸開了宮門和坊門?
那這下她會被貶到嶺南去吧,同昌黎先生一樣,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慕鳳昭強行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重新回憶,實在回憶無能又重新坐起來。
開始合理猜測。
且不論她是如何回了鹿鳴坊,但現下的狀況是,她與謝應祁,看似很不清白地躺在一張床上。
所以,是謝應祁來自薦枕席,她拗不過隻好笑納了。
長公主深覺合理。
如此美色當前,她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她貼心給謝應祁蓋被子的時候,和謝應祁四目相對了。
謝應祁這目光,實在繾綣地很。
長公主拍拍他的肩,大度道:“楚王放心,你自薦枕席之事,本宮不怪罪。”
她沒覺身上何處不適,想來是場極其和諧的魚水之歡。
謝應祁的繾綣深情蕩然無存,他瞠目結舌,他不可置信,他擺出了一副被負心漢騙身騙心的委屈模樣。
這又是哪一出?
長公主深深不解,她明明都說不怪罪了。
謝應祁艱難坐起身來,把五花大綁的自己展示給慕鳳昭看。
這結,的確是她打的,西北軍中綁俘虜的特殊結法。
慕鳳昭一邊解披帛一邊搖頭,“君壽兄你原來喜歡這個啊。”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謝應祁膚白,哪怕是上等的料子,也綁出了很明顯的紅痕,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長公主心下不忍,主動幫他揉手腕。
“慕鳳昭,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膚白楚王眼下的烏青實在是明顯,像是遭了大罪的樣子。
他這般幽幽一問,長公主甚至都覺得自己是個負心女郎了。
“記得你自薦枕席,還是記得你我顛鸞倒鳳?”
“嘶,疼!”長公主手下沒收住力道,疼得楚王痛呼一聲。
門外的婢子聽到這動靜以為長公主醒了要傳喚,一隊婢女推門進來。
鬢發散亂的長公主,衣衫不整的楚王,同在一張床上,情形曖昧。
井然有序且見慣大場麵的公主府婢女,也沒想到會撞見這個,手底下都亂了分寸,嘴上胡亂說著公主贖罪,手忙腳亂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