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藍波和沢田悠之間的熟絡。
他們是同事、是朋友、是青梅竹馬,是兩小無猜的二人搭檔。所以藍波能肆無忌憚稱她為“金毛狒狒”,沢田悠也把自己的私事對他供認不諱。
他不該嫉妒的。
沢田悠解釋過他們隻是朋友。
藍波也再三強調兩人的清白。
如果是情人,藍波不會這麼坦然地代送快遞;沢田悠也不會這麼直接向藍波介紹自己的來曆。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和沢田悠沒什麼關係。
千切豹馬低下頭,卻仍按不下心中的微澀。
沢田悠的一切,除了他們共度的那一個月,於他而言都是秘密;
但包括他們的一個月,在藍波,甚至更多的人那裡,都隻是普通的談資。
他大概就是為這個事實而不忿。
“你們——乾嘛那麼積極啦!”藍波的叫聲打斷了眾人的嘈雜,他的頭發被蜂樂迴薅亂,這會兒頂著可憐的鳥窩頭,藍波總算找到了發言的機會,“好了好了,彆打了,你們啊,就是想知道金毛狒狒的事吧?”
蜂樂迴帶著眾人連連點頭,眼睛晶亮。
潔世一道:“沢田老師走得太突然,大家都很擔心。而且,最近我們的Line都收不到老師的回複,所以想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什麼啊。”藍波抓了抓頭發,看上去有些為難,“其實我也聯係不上她。是說,忙工作的時候失聯很正常的,就算你們勉強我也……”
後話咽了回去。
因為大家的表情都很不好。
藍波隻好又說:“……好吧,我的確有個猜測。”
眾人擁了過來:“好誒!!”
“等等等等,也不可能帶所有人去啊!!”藍波尖叫著推開他們,猶疑的目光卻往千切的身上飄,“……除非,千切想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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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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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切豹馬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點頭的。
好像隻是遵從本能地點了點頭。
在適應性測試之前,繪心甚八給他們放了一天休息日。理由是用於測試的場地被人為破壞,凶手是離職當天四處發泄的沢田悠。
“原則上,我沒打算放人。”繪心甚八蹺著二郎腿,難得地坐得略顯端正,“千切豹馬是很重要的‘原石’,出了問題會很麻煩。”
藍波蹲在地上清點他的杯麵盒山:“但是他現在就是心不在焉嘛。”
“也沒嚴重到影響踢球的程度。”
“在和U-20的比賽前變得更好一點,你不想要嗎?”
“安全問題?”
“加百羅涅……”藍波頓了頓,指指繪心甚八隨手丟在地上墊桌角的,屬於禦影唯咲的簡曆,“‘沢田悠’,還不夠嗎?”
“……”
繪心甚八推了推眼鏡:“我還是不能同意。”
話雖如此,他的眼睛卻一直定在監控屏幕上屬於千切豹馬的一格。
千切豹馬,這個曾經享譽日本的足球天才。
在選擇TOP6時,繪心甚八卻幾乎沒有猶豫就將他排除在外。
千切豹馬的適應性很好。
除了最初的棱角,他很快就毫無怨言接受了藍色監獄的一切,比繪心甚八預期的還要迅速——但不出幾場比賽,這份“適應”讓繪心甚八察覺到了異樣。
那不是“適應”。
是“承受”。
他承受了突如其來的腿傷、承受了長達一年的空白、承受了離家千裡的孤獨、承受了藍色監獄的高壓。
他隻是為了繼續踢球而留在這裡,卻不是抱定“我能踢出所有人裡最好的球”而選擇此地。
“被千切拒絕之後,奧德拉射擊的精度比以前差了很多。”
“……”
“就不能讓他倆都開開心心地工作嗎!”
開開心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繪心甚八仿佛受了什麼點撥,身體搖晃起來,“他有些太悲觀了,要讓這孩子感受到‘幸運’才行。”
千切豹馬毫無疑問是一顆值得期待的原石。
但還缺乏什麼呢?
一定還缺乏什麼,讓他重新找回受傷以前所向披靡的信心。
這件東西,隻是關在藍色監獄裡好像沒辦法對症下藥啊。
要寄希望於黑手黨嗎?
在U-20的比賽前再賭一把?
藍波雙手合十:“繪心先生,拜托了!”
“隻有一天。”繪心甚八提筆簽上了字,“我不想過問你們的計劃,超出時間我就報警。雖然那個對你們可能沒什麼威懾力,但他要是出什麼事,沢田自己也會剖腹謝罪吧?”
“哈哈……東京都會被她炸掉也不一定呢。”
“真是比警察還讓人安心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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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繪心甚八的許可後,千切豹馬坐進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藍波在副駕駛位握著手機,駕駛位上是一個留著莫西乾頭、戴著墨鏡的意大利男人。
從電影的鑒賞角度來看,莫西乾頭總是給人以不好的預感。
但後視鏡裡,男人擠出了一個相當做作、卻極努力的笑容。
“千切……先生,是嗎?”
千切豹馬有些困惑,一邊拉好安全帶,一邊對男人點頭:“是。您知道我?”
男人摸了摸鼻尖:“在鹿兒島縣見過您。”
藍波熄滅手機屏幕,拍向司機的腦袋:“彆廢話啦!瑪蒂娜在催——呐,千切,我們還要提前說好。”
千切豹馬眨了眨眼:“請說?”
“……如果有人在你麵前自介說姓獄寺、沢田、山本……算了,總之任何陌生人和你說話,都不要供出我。”藍波咽了口唾沫,“實在要怪,就怪奧德拉和瑪蒂娜吧。”
“奧德拉是沢田的意大利名?”
“沒關係,不用問這麼多。”藍波答,“今天之後,金毛狒狒所有的秘密都會對你坦白。現在,你穿上這個。”
話音剛落,從前排丟來了一個……
防彈背心?!
千切豹馬:“?”
千切豹馬:“???”
“千切先生,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您隨時可以要求下車。還要向您聲明,這次行動並非出自奧德拉小姐的意思,客觀危險確實存在。”
“不,等等……這是要扯上什麼刑事案件嗎……?”
“抱歉,可能比一般的刑事案件要麻煩多了。”
藍波故作高深地扭過頭:“對普通人來說,說不定是超自然事件。”
千切豹馬:“……”
千切豹馬:“巨人來襲?你們其實是調查兵團?”
藍波:“………把你的幽默留給金毛狒狒吧。”
這句話好像真的讓沢田悠的笑臉躍然眼前。
千切豹馬又聽到了自己心跳的怦怦聲,像激烈的快跑之後,震耳欲聾的、源自生命力的震響。
藍波遞來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上剛接通了一則視頻通訊。
對方卻不是千切豹馬猜測的沢田悠,而是另一張和沢田悠極儘相似,但明顯更加成熟的麵孔:“你好啊,千切君。”
女人風情萬種的眼眸微眯,嫵媚風流,莫名透出一股敵意:
“兩年前,我的女兒意外流落鹿兒島,直至今日,我都非常感謝你們對她的救助。不過……我想,你們恐怕還不曾猜到自己救下的是一個何等珍貴的女孩,使我不得不出麵調停。”
千切豹馬的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隻是禮貌性地點頭:“伯母您好,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奧德拉屬於所有愛她的人,她不能被任何人據為己有。
“更直白一些,我希望你見識到她的全部後,就自覺遠離這個不可能被你占有的‘女友’。”
千切豹馬握著安全帶的雙手緊了一瞬。
瑪蒂娜留意到他表情的緊繃,輕笑問:“莫非這麼簡單就嚇到你了?那不如就在這裡下車……”
“您讓我更加好奇她的‘全部’了。”
瑪蒂娜的話音應聲而止。
千切豹馬滿是傲氣的笑意卻爬上了唇角。
話語裡帶著無限的嘲諷,像是脫下沉重且沉默的軀殼,終於將蓄謀已久的心聲脫口而出:
“……抱歉啊,伯母。如果您說的‘愛她的人’中,也包括她所說的從不露麵的父母、多年不見的弟弟、任她流落在外的表哥,對她疾言厲色的師長——”
瑪蒂娜的表情變了些許。
千切豹馬微笑說:
“那我確實是兩年如一日地抱定初心,覺得無論如何也該把沢田留在鹿兒島縣,‘據為己有’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