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端進來一壺茶給她解膩,離開前,虞子素叫住她,又從書架上抽了本冊子,“這書我在家中看過,講的大業風光習俗,內容不知真假,但遣詞頗有趣味,你拿去看吧,比認字帖有意思,若碰上不認識的字,記下來回頭問我。”
白果雙手接了,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謝主子,奴婢一定認真學。”
將書抱在身前,她又小心翼翼道:“另外三位姐姐也想認字,奴婢可以和她們一起看嗎?”
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宮人識字,但前朝宦官之禍影響深遠,若被發現私下習字,免不了被當作是彆有用心,因此都需主子先點頭,才敢認些字。
白果則是入宮前跟著同胞弟弟學的千字文,入了宮後因為這點,被尚正局一位女史要到了身邊當差,但那女史自認跟著她沒什麼前程,這才托人將她送來景和殿試試。
虞子素目光輕柔,“自然可以,這兒還有本千字文,你也拿去吧。”
讀書認字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又無師父教導,大多宮人也習慣了當“文盲”,一些主子擔心宮人認出自己寫的不當言論,也偏愛用這種“睜眼瞎”,隻讓家裡帶進來的貼身宮女認字,反倒助長了反學風氣。
虞子素也明白,學習就會思考,而思考很可能思出反骨,封建製度下,認字的人越少,少數人手裡的權利就越穩固,若非世家壟斷教育,進而壟斷朝堂,危及了皇權,愚民政策還會一直推行下去。
“願意學,是好事。”虞子素鼓勵地看著白果。
世人太多,而她自顧不暇,此刻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幫身邊人啟蒙罷了。
白果抱著書退下,淡淡的玉蘭香裡,虞子素歪頭看著春瓶裡綻放的花枝,沒有生產力支持,一個時代的製度便難以更改,如何讓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百姓更富足,自然就得看皇帝。
他享有權利,百姓就是他的責任。
無論世間痛苦還是美好,太陽依舊東升西落,斜陽夕照,一天將儘。
虞子素領著青黛和巧歲出了長樂宮。
白果沉溺在書裡的世界,冬喜則自請守著景和殿,等下次再換她跟著,虞子素點頭應了。
長樂宮是後宮最靠南的宮殿之一,禦花園卻在後宮北麵,三人也不趕時間,沿著甬道慢慢走著。
一段路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驟然開闊。
各色花草被分類分色種植,花瓣在夕陽籠罩下泛著淡淡的光,虞子素隻覺眼睛都看不過來了,據說玉蘭樹是在東北角,她帶著宮人慢慢往那邊去。
還沒到地方,空氣中已經傳來熟悉的花香,虞子素擦擦額角走出來的汗,精神一振。
青黛指著不遠處連著道月洞門的牆頭,“快看是不是在那兒?”
朱紅色的院牆高聳,虞子素隻能看見後麵稍高的枝頭與綠葉,不太確定,“過去瞧瞧。”
進了月洞門,眼前景色又是一變,不同於外麵的低矮花木,這裡麵都是幾丈高的石榴樹,紅豔豔的花朵擠擠挨挨垂在枝頭。
“主子,裡麵似乎有人?”巧歲附耳道。
虞子素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道純然陌生的身影,正站在樹下雙手合十,似在祈福。
那人身邊的宮女似乎也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朝她說了什麼,兩人一齊看了過來。
已經碰上麵,虞子素再退也來不及了,她認真看了眼女子的裝束,上前見禮,“陳美人日安。”
陳錦細聲回禮,“虞美人安。”
請安時聽說陳美人生了病,這會兒瞧著臉色確實蒼白,隻是顏色好,倒襯出幾分弱柳扶風之態,但不知為何來了這兒,她住的延禧宮可比長樂宮離禦花園還有遠些。
虞子素心頭念轉,麵上沒露分毫,“早先聽聞陳美人病了,我不好打擾,這會兒能遇上也是有緣。”
陳美人眼睫微顫,“不是什麼大病,隻是怕給娘娘們過了病氣,這才告假,虞美人是來賞花的?”
虞子素聽出她有意轉移話題,無意起爭執,便隨著她的話頭道:“聽說禦花園裡有株廣玉蘭才開花,閒來無事,便想著瞧一瞧。”
“原是如此。”陳美人似乎站累了,靠著身側的宮人,“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虞美人慢慢逛,我先行一步。”
宮人扶著她出了月洞門,虞子素也準備出去重新找廣玉蘭,卻聽青黛悄聲道:“主子,這陳美人似乎有些古怪。”
青黛學著陳美人剛才的姿態,示意主子看她手的位置,“奴婢猜測,陳美人怕是有了。”
來石榴樹下祈福,莫不是還願。
虞子素愕然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