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有一陣子這位於主管挺舍得花錢花時間拾掇他自己的,曾一改往日隨機調色盤風格穿起了灰調或黑白經典色調的衣服,整個人養眼得不行。公司不少人當時懷疑他是不是談戀愛了。可惜,誰都沒找到證據,也沒人見過於聲傳聞中的對象。更反常的是,那一陣子他工作狂似的天天沉迷工作,整日在遊戲裡修bug,久而久之,謠言不攻自破。這兩三年,於聲轉了幕後崗,不出現場後,審美竟然又倒退了回去。
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
兩三年的功夫,明明什麼都沒變,變的隻有於聲對工作的熱情。
總不見得是工作養人?工作使人變帥吧?
她不信,信了才有鬼。
越玥麵不改色的走流程,替初次見麵的二人做介紹:“是的,這位是顧溯源,第一天入職,還在等人事辦理手續。這是於聲,你以後的部門主管。”
於聲一點頭,把人帶走。
“不用等了,我帶你去找人事。”
顧溯源客客氣氣向人道謝:“多謝!麻煩你帶路了。”
憑著有限的社會經驗,他原本想以“您”來尊稱自己未來的領導,臨了卻被那一身辣眼的行頭給乾蒙了大腦,稀裡糊塗忘了以示尊重的客套。
於聲:“不用謝,我順路。”
顧溯源納悶:“你也要找人事?”
“我收到消息,人事現在不在辦公室。我們去沙盒。”於聲稍稍停頓片刻,問,“你玩過沙盒嗎?”
顧溯源臉頰微微泛紅,不好意思地搖頭,老實交代:“沒有……太貴了,我買不起票。”
《沙盒》堪稱完美的極致服務,大多隻向購買了入場券的VIP客戶開放。
雖說遊戲區分了訂製和通用款,訂製款價格高昂,隻為單個客戶量身定做,但通用款也絕非唾手可得的平價替代,即便你不介意自己扮演成故事中的NPC成為彆人的遊戲體驗,你仍然需要獲準進入公司圈定的封閉安全區——通稱“遊樂場”的原無人島,來參與遊戲。
沒票,沒路費,沒時間,等於沒得玩。
顧溯源忙著勤工儉學,既舍不得花這個錢,也沒有大把時間拿來肆意揮霍。他生怕自己把天聊死,試圖扯開話題:“人事約的是今天跟我簽合同啊,他們不在辦公室,是臨時有急事?”
“團建。”
“哦哦,我明白了。”
他不明白,他一點兒也不明白。
但作為一個新人,為了不在領導麵前顯得自己人傻問題多,顧溯源放棄了繼續追問“人事為什麼選這個時間團建”“他們在哪兒團建”等等可能會被認定為愚蠢的問題,選擇專心聽於聲給他介紹公司概況。
十來分鐘的短暫交流完全顛覆了顧溯源對於聲的第一印象。
這位年輕主管的性子與他身上的繽紛多彩完全不相稱。這人話不多,一路上言簡意賅介紹了大樓的布局、公司組織架構、緊急事項的主要聯絡人,說話條理分明,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沉默,乾練,墨黑的瞳孔沒有一點兒雜色,顯得眼睛尤其清亮。
顧溯源想,自己這位領導大概從小不愛玩手機,否則眼睛不可能這麼亮。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電梯已經成功完成生物識彆驗證,驀地運轉起來。顧溯源這才注意到所處環境的特殊。這不是普通的載客電梯,它設置有控製麵板,可操作,可轉向,它更像是一個封閉運輸倉,直通地下,時不時在於聲的操作下在隧道裡拐個彎兒。
顧溯源:“我們這是去找人事?”
不是他信不過自己年輕的領導,隻是他無法想象,人事好端端的為什麼跑地底下團建,
藏這麼深?難不成是公司待遇差,人事背鍋人見人厭,所以非躲地底下才安全?
“人事選了個沙盒團建,遇到了一些問題。等到了沙盒場地,我負責解決問題,你負責找人事。” 於聲瞥了他一眼,察覺出他臉上仍掛滿深深的困惑,補充說明道:“沙盒遊戲是現場實時互動的真人體驗,玩家在體驗時遇到的一切問題,都屬於我們後勤的工作範圍。”
“我們的工作具體要怎麼做?”
雖然於聲已經將此行目的言明,顧溯源仍有些難以消化。
他這次錄用十分倉促,自己也是在前台那兒才聽說了任職部門——遊戲後勤。
在此之前,他對遊戲後勤的理解是:整天坐在辦公室,負責維護服務器和數據、管理玩家賬號、處理投訴與反饋,又或者在需要時組織遊戲的宣傳與活動。
他從沒想過,當後勤還得出外勤。
電梯門在清脆的叮一聲提示後開啟,顧溯源眼前一黑,目睹了此生難忘的怪異景象。
一路妖魔鬼怪甩著自由伸縮的脖子,吐著鮮紅血舌匍匐身軀,在一座掛滿了肖像的古宅內陰暗爬行,四處逃竄的人們臉上洋溢出陶醉的笑容,尖叫著急奔,不時被漂浮在空中的桌椅沙發攔住去路,想轉身逃跑卻被卡在憑空出現的縫隙裡動彈不得。
古宅被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兩塊區域,一塊以他們方才踏足的電梯門為起點,延伸至一個燃燒的壁爐,另一塊區域則是所有噪音與混亂的中心。
整個畫麵淩亂而詭異,可怕又可笑,像一堆顛倒錯亂的積木。
顧溯源無所適從,耳邊落下於聲輕描淡寫地囑咐:“我動手,你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