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霜雪消融,濕漉漉的寒意滲入與之接觸的皮膚,順著“小緣”的膝蓋骨往上鑽,最後停留在胸口。“小緣”倒吸一口涼氣,不明白自己怎會生出這般懼意,分明他才是那個危險人物,為何現在隻能哆嗦著虛弱問出一句:“你想乾嗎?”
於聲:“帶你玩幾個遊戲。”
“小緣”:“?”
……
由於沙逆的違規使用,玫瑰山莊NPC嚴重缺失,該係列產品暫停售賣,予以銷毀。公司引以為戒,重立規則:凡多人遊戲,控場人員從NPC改成全職的真人擔任,員工需身著醒目製服,該製服由係統鎖定,不允許任何人模仿。控場人員負責記錄現場情報定時回傳,稍有異常,公司便會派人介入。
這一日,後勤部的汪主管挨完今日份的罵,垂頭喪氣回了辦公室。他本來有個單獨的辦公室,敞亮又舒適,奈何他上任後流年不利,沙盒事端頻出,他又因對下屬管教不利受了訓,沒降職但降薪,連辦公室也給公司暫時回收了去。他隻好苦中作樂,搬了張桌子與後勤部的同僚在一處辦公,美其名曰喜歡和下屬們打成一片。
今日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這一群鬨心的屬下,他不由唉聲歎氣。自從於聲帶著失蹤的同僚回來,他沒高興上幾日就收到了公關部的投訴。說是於聲帶回來的問題玩家給嚇尿了,哭天搶地尋死膩活,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哭得像個兩三歲的孩子。他非說自己是被遊戲洗了腦,啥也不記得啥也沒乾,千錯萬錯都是遊戲的錯,就是把視頻證據懟他臉上他也不認,死活不肯賠錢。
汪主管職責所在,問過出沙盒時唯一清醒的於聲:“小於,你怎麼他了?把人嚇瘋了?”
於聲很無辜,說:“他在遊戲裡好好的,出來才瘋的。”
汪主管將信將疑地挑起眉,問:“真的?”
於聲老老實實點頭,說:“真的。”
他是帶著人去了幾個經典恐怖遊戲裡溜了一圈,但當時這位“小緣”確實沒瘋,隻表現出正常人應有的畏懼與後悔。
於聲反問:“他不是裝瘋?”
汪主管摸了摸下巴:“也有可能。”
人是於聲帶回來的,他自覺有責任,自告奮勇提出:“我去看看。”
誰知人剛轉身就被汪主管扯了回來。
“回來,我們後勤部隻負責遊戲裡的事情,後續的事情不歸咱管,你彆去摻合了,省的吃力不討好給自己惹上事。”
於聲不敢苟同:“萬一他真被洗腦了呢?”
他入職之前,聽說後勤部這個差事是個閒差。
畢竟沙盒是一款已經麵世多年的成熟產品,天天出大毛病還得了?
奇怪的是,自他入職後,他隔三岔五就得進沙盒加班,遇上的高危沙盒比普通的還多。這哪裡像一款安全又成熟的產品?就算是測試階段都不該有這麼多bug。
“沙漏由綠變橙了,我懷疑玫瑰山莊那個沙盒有問題。”
是什麼因素讓係統的鑒定發生變化?
“你出都出來了,就彆去了,何況那款沙盒已經銷毀了。”
“銷毀了?”
太匆忙了吧?
他本來想教訓完人先把玩家和同僚送回公司,事後自己再進去看看,再不濟也得拿給技術部仔細檢測。怎麼公司說銷毀就銷毀?
“小緣”是個玩家並非NPC,他如何做到修改流程,讓周俊朗邀請函內的字條發生實時變化,向他提出警告的?
沙逆又是怎麼泄露出去的?
這些都不查了嗎?
“上頭的意思,你就彆糾結了。”
於聲沒有接話,汪主管見他不服氣,眼珠子一轉岔開話題:“你說遇上個怪人,查出對方身份了嗎?”
果然,話題一引回那個怪人身上,於聲立刻就會轉移注意力。
“還沒有,他在的時候沙漏部分功能會失效,沒有留下任何記錄。”
“我聽說你畫了張人像?”
“嗯。”
“係統沒識彆出?”
隻要是上過島的人臉,就沒有公司檢索係統搜不出來的人。
就算是捏的臉,也該有捏臉記錄。
“沒有。”
“這怎麼可能,你拿給我,我來試試。”
五分鐘後,汪主管已經給自己泡上一壺好差,見於聲難得扭捏地從辦公桌邊的垃圾桶裡撿起一個紙團,攤開遞給自己。
汪主管嘀咕著“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就一幅畫嗎”,他喝著茶,定睛一看:“噗——”
一口好茶與辦公桌共享。
“你這……也太抽象了?不是畫人嗎?怎麼頭上還長了個腦袋?你遇上的是怪獸?”
這都不叫靈魂畫手了,該叫恐怖畫手。
“這是傘。”
“那這連著地麵的觸手是怎麼回事?”
“兩條衣服下擺。”
“……那你這兩個圓,是眼睛?怎麼都撐出這個大圓了?這個大圓形總得是臉的輪廓了吧?
“這是收傘的動作。”
“啥,你畫的還是動態?”
“嗯。”
“你可真行。”
靜態肖像畫得跟鬼似乎還不滿意,非畫個動態的,還給手動疊了圖層。
難度不小,效果極差。
“算了,聽你說的他也沒做什麼壞事,這事兒就隨他去吧。”
汪主管的口頭禪,“算了吧”“沒多大事兒”“彆管了”“放寬心”。他最擅長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從來不自尋煩惱。
“不能算。”
“那你想怎樣?”
此後數日,於聲難得沒有在沙盒遊戲裡加班,而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盯著電腦屏幕,沒日沒夜地查監控。
後勤部的範鴻祿一如既往穿著件褪色的舊T恤,瞧著有些邋遢,他觀察於聲幾日,耐不住好奇,彎腰湊到汪主管桌邊,問: “主管兒,於聲天天盯著監控視頻查記錄。看的黑眼圈都出來了,他找啥呢。玫瑰山莊不是已經結單了嗎?”
獎金發了,錢也扣了,怎麼還糾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