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空調不要錢似的瘋狂往廊道內呼呼灌輸冷氣,然而,就是氣溫降得再低,也遠不如灰眸青年的一席話來的凍人。
“……”
於聲無話可說。
難道是他自己不想從頭到腳穿戴體麵麼?
他開局隻有一套手術服,手術室裡根本找不到第二套可供選擇的衣服,讓他憑空從哪兒變出條褲子來?
兩人對話時,走廊上的人可一個都沒少。灰眸青年方才從拐角現身的一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中的手術刀上。生怕他在眾人聚集的走廊大開殺戒,上演一場飛刀殺人的驚悚表演。也不怪他們想象力豐富,畢竟哪個好人家的好青年,會閒來無事舉著八柄手術刀大搖大擺的晃來晃去?
眾人心中忐忑,因此灰眸青年每一次開口,他們懸著的心就會跟著咯噔一下,又咯噔一下。直到話題猝不及防從“我的天呐”轉入了“您穿條褲子吧”。
所有人懸著的心跟著涼了。
因為他們都沒穿褲子。
人群中有個哆哆嗦嗦捂著眼睛的小男孩聞言,偷偷睜開藏在手指縫隙後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袍,問:“爸爸,剛才那兩個怪人要抓走拿手術刀的人,現在這個哥哥是不是要抓走沒穿褲子的人?”
我也沒穿褲子,怎麼辦啊!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都陷入了沒穿褲子的恐慌——除了被當眾提醒的於聲本人。
於聲不慍不怒,隨口接下話頭,“要不你給我找條褲子?”
“好啊,請隨我來。”
盛情邀約,於聲卻之不恭。
他目測走廊頭尾長約三十米左右,寬不足三米,從他的位置舉步前行,以常人每秒的正常移動速度推算,走到對方跟前,少則16、17秒,多則20秒出頭。
於聲緩步徐行,打算足足拖上20秒,好趁著這段時間,不動聲色思量對策。
麵對憑空出現的灰眸青年,鐵皮員工會作何反應?是粗暴動手將對方以凶手身份扣押?還是……遭遇反殺?
此人來曆不明,說話行動頗為不同尋常,光是手上八柄手術刀就足以說明問題。如果每一間手術室的陳列與自己走出的那間手術室相同,那麼每間手術室內就有且隻有一把手術刀。但他手握八柄刀,據此推斷,此人在大多數人瑟瑟發抖不知所措的時候,至少已經逛過八間手術室,並且順走了手術室內的刀具。這八柄手術刀到了他的手上,想必不會僅僅用於展示。
於聲邊走邊琢磨,若從灰眸青年角度投擲出八柄手術刀,計算刀柄可能劃過的路徑,他認為無論對方投擲的準頭如何,這小小的走廊都過於擁擠,總有人會避無可避無辜遭殃。
難辦。
得想個法子從中斡旋,不能讓他們在這裡打起來。
走廊另一側安裝著厚實的磨砂窗戶,從內看不見外麵,於聲每走一步,眼角都能瞥見窗外似有黑影飄忽而過。
人影?樹影?還是鬼影?
他故意偏向窗戶一側行走,越是靠近,越是發現黑影形狀飄忽不定。這些黑影並非路過,而是頻繁交替的趴在窗外,貼著窗玻璃窺探走廊的動靜。若是側耳傾聽,還能依稀分辨出物體撞上窗戶的聲音。
方才鐵皮員工抓人的動靜太大,鬨得整條走廊人仰馬翻,在場眾人誰都無心留意周邊異象,如今安靜下來,陸續有人把目光投向窗外,提心吊膽,時不時傳來壓抑的哭聲。
“……”
看來逃亡外麵未必就安全。
於聲這頭還在煩惱,灰眸青年已經開始和鐵皮員工攀談。
“您還好嗎?您的眼睛瞪得超綱了。”
於聲從沒聽過有人用超綱來形容瞪眼的,當下覺得有趣,不由瞥了灰眸青年一眼。青年身穿寬鬆的兜帽衛衣,衣服正麵印刷著一隻大頭卡通貓的圖案,小貓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托腮思索的模樣著實惹人憐愛。
“……”
這人挑的衣服……還怪可愛的。
慘遭無視的白衣鐵皮員工可沒於聲那般閒情逸致,它盯著麵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凶手”,木然重複著規定好的台詞。
“藏手術刀,凶手,不能走,押走。”
它脖子僵直轉動整整半圈,臉皮上凹陷出黑洞般的一對深陷的眼窩,從眼窩儘頭彈出兩隻纏滿血管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灰眸青年。
灰眸青年一臉無辜,搖頭辯解:“我不是凶手,請您無條件的相信我。”
麵對灰眸青年的無理取鬨,鐵皮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物理意義上的瞪、出、來。兩個黑洞洞的眼窩連經帶絡垂下圓滾的眼球,隻靠兩根細細的血管牽引住,一動一晃,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凶手,帶走。凶手,帶走。”
它高舉雙臂,袖中猛然竄出數條伸縮的長臂,張牙舞爪,每一寸關節發出喀噠喀噠的響聲,像是蜈蚣扭動體節,張開一對對步足撲向獵物,如鐵製囚籠當頭罩下,鉗製住青年的肩膀——刹那,鈴聲大作。
【叮咚,叮咚。】
廣播裡傳來溫柔的機械女音。
【康複訓練時間已到,請各位病人儘快前往訓練室參加每日鍛煉,祝您早日康複。】
話音剛落,鐵皮製服人竟立即收手,果斷拋棄緝凶,掛上一張和煦的笑臉,跨過躺在地上□□的傷者,指揮走廊的眾人排隊前往訓練室。
“排隊,跟上,訓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