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季,津寧市溫度漸涼。
夜幕之下,一家音樂所的招牌熠熠發亮,富有節奏的律動隱約從中流出。
會所內部一片漆黑,前方座位來客滿席,後方觀客人群擁擠。中央圓狀的舞台散發光芒,樂隊的演奏聲溢滿每個角落。
眾人目光聚焦於舞台,無人注意到學生模樣的小女孩藏在人群最後方,身上穿著藍白色的短袖校服。
柔順的發絲被皮筋綁起紮成馬尾,袖口伸出的手臂纖瘦,白皙的皮膚浮著幾分氛圍紫燈的色澤。
[姐姐,你人呢?]
[姐姐......]
[姐姐!!!]
鐘瑜在手機上敲打完消息文字,慌亂抬頭,眼珠掃射幾圈都未從茫茫人群中尋到自家姐姐的身影。
活躍陌生的氣氛裹挾之下,她緊張地攥緊手指,心底把“不靠譜的姐姐”恨恨並快速默念了數十遍。
今天晚上七點的時候她剛下輔導班,姐姐來接她回去,車卻停在半路,說要帶她去個好玩的地方。
鐘瑜迷迷蒙蒙的就被帶過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
——來到一個屬於大人的世界。
會場內僅有女客,人群之間有波浪長發吊帶,也有直發襯衫,從麵貌妝容到外衣穿搭,各個人都擁有獨特的色彩,場內處處散發著熱烈且自由的氣息。
鐘瑜仰著眼睛見到各類氣質的女人,一時被新鮮事物迷了眼。回過神來姐姐就不見了。
然後姐姐就不見了。
不見了!
鐘瑜再次看向無人應答的界麵,心揪成了一團,再打去電話,也隻聽見對方手機關機的提示音。
一心隻想先找到姐姐的她從人群中擠出,不小心撞到來人。
“唔!”
一股盛然的冷香裹挾而來,鑽入鼻間。
猶如雪鬆一般冷冽,與會所內人群擁擠的氣息隔絕開。
鐘瑜退後抬頭,猝不及防撞入對方眼底。
隻見一襲中式墨色旗袍的女人站在身前,一雙丹鳳眸半闔上揚,手中執著一把古玩折扇。
烏發用發簪挽起,落下流蘇。旗袍腰間蔓著一朵盛開的刺繡玫瑰,衣裳廓形將身姿托顯得更為曼妙。
看著眼前矜貴如玉一般的女人,鐘瑜隻覺這刻,有顆小石子落在心麵上。
咚了一聲。
她仰眼愣了許久,直至女人偏頭問話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小朋友,你是和誰來的?”
這是鐘瑜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
——像是涓涓細流的溪水,不急不緩,好聽極了。
鐘瑜更加緊張,喉間滾動,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姐姐......”
與那雙眼睛對視一秒便匆匆挪開,低下頭去,膽怯到聲音卡殼。
“但是,我、我找不到她了,她。”
鐘瑜察覺到聲音開始顫抖,便止住了唇。
她向來這樣,遇到年長的陌生人總會緊張到語無倫次。為此父母教導她了好多回,禮儀老師也專門教過,可到頭來還是如此。
扶懷玉視線放於眼前的女孩身上,不難看出她身著的蔚藍相間短袖,正是中小學標配的藍白校服。
“不急,慢慢講。”
意識到女孩的緊張,女人微俯下身來,側耳離近了一些,以便傾聽她的細語。
攜帶的清香愈加濃鬱,於此間還夾雜著隱約的溫度。
鐘瑜睜開眼,眼看女人離自己這樣近,原本在腦海間勾織好的話語瞬時消散,心臟停滯。
扶懷玉見她不語,便主動輕聲問,“你姐姐叫什麼名字?”
鐘瑜頭腦空白,下意識回答,“鐘、鐘若,倘若的若。”
女人似頓了頓,兩秒才恢複正常,直起身子。狹長的眼眸微眯,含起淡笑。
“原來是若若的妹妹。”
鐘瑜眼睛眨了眨。
她,認識姐姐?
“你找不到她了,對嗎?”
鐘瑜點了兩下腦袋。
她便牽過鐘瑜的手,笑得清淺,“跟我來。”
“唔。”鐘瑜此時什麼不能亂跟陌生人走的囑咐都忘了,隻知道手心很柔軟,不知覺就便被深深牽引,隨著緩慢的步伐而去。
離開廳內,進入走廊間,她的目光微落,看見女人踏著高跟鞋在地毯上力道穩實,一截冷白的腳踝上有一顆小痣。
落在踝骨的上方,像是予玉白膚色的一份點綴。
一顆痣就這樣沒有緣由地,在鐘瑜的記憶中烙下一道印記。
不等多想,便進入走廊旁的一間休息室內。
休息室內的白熾燈與外麵的昏暗截然相反,視線豁然開明。地板錚亮,茶幾辦公桌乾淨整潔,桌上擺放幾疊賬本。
扶懷玉讓人先坐下,自身靠在桌邊打了兩通電話。
室內空調呼呼放著冷風,掛斷通話後,聲音也就此停止,氣氛變得格外安靜,仿若能聽見咚咚的心跳聲。
沉靜許久,扶懷玉剛想說些什麼。便看見女孩目光躲閃,揪著手指很是緊張的模樣。
她挑唇一笑,指尖輕撚過桌麵的白色小包裝,在沙發上的鐘瑜麵前微俯身,用著柔柔的嗓音慢哄。
“小手拿出來。”
手?鐘瑜眼底劃過無措,反應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平放的手。
扶懷玉鬆開指尖,在她的手心放了一顆糖。
是一顆,糖。
鐘瑜放大眼睛,隻聽對方的柔聲近在耳畔:
“是叫小瑜,對不對?”
鐘瑜抬起眼看她,眼神就好似在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扶懷玉慢慢地給她解釋,“若若經常在我們耳邊提起你。”
這樣嗎?鐘瑜隻敢在心底回,沒有說出口。扶懷玉見她這雙膽怯的小鹿眼,又湊近了些。
“我很嚇人嗎?”
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姐姐簡直跟嚇人扯不上一點關係,鐘瑜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沒有!”
扶懷玉笑了一聲,“那小瑜為什麼這樣害怕我?”
鐘瑜趕忙想解釋,此刻門被敲響,緊接著打開。
“鐘瑜!”
一個栗色高馬尾的女生進來,鐘瑜回頭一看是自家姐姐,趕忙跑過去摟住她的手臂,縮在她身後,這才回升不少安全感。
“急死我了,你這小兔崽子跑哪去了?害我找大半天!”
鐘瑜半張臉埋在她身後,低頭看地板。
鐘若注意回向眼前的扶懷玉,麵頰掛上笑,“我剛看見眼熟的朋友聊了會天,一轉眼發現這小兔崽不見了,真給我急壞了。”
“多謝你啦懷玉姐。”
扶懷玉輕輕擺著扇子,目光落在藏於她身後的鐘瑜身上,看見那雙畏縮又澄澈的小圓眼。
小姑娘僅僅是與她對視幾秒,便慌忙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