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人。
鐘瑜稍是睜大眼睛,這道問題一說出口,好似有一陣風拂過,驀然間吹走掩藏秘密的落葉。
心中一陣慌亂。
生怕被看出端倪,鐘瑜以笑來掩飾慌動,“當然有過呀,誰還曾經沒有過一個愛慕的人呢?”
語氣輕鬆得像是隨口一談。可扶懷玉不知道,鐘瑜隻是看著她說出了這句話,就已經花光了大半力氣。
表麵上陽光開心的女孩,卻在飯桌看不見的下方捏緊了衣角。
扶懷玉聽完她的回答,笑了笑,“說來也是。”
大概誰都有過動心的時刻。
鐘瑜注意力轉移到扶懷玉身上去,掀起眼皮小心看她,試探性出口:“那玉姐姐這麼問......”
“是因為以前,也有喜歡的人嗎?”
扶懷玉點了下頭,“嗯,有過。”
似想起來些什麼,淡淡扯了扯唇,“就是最後的結局有些狼狽。”
鐘瑜看著她的神情,輕著聲問,“為什麼會是狼狽?”
扶懷玉垂了垂眼,輕輕落目在握筷的右手上。
被燙傷的手指間經過冷水的浸泡,和適當的藥膏處理,已經沒有再泛紅。頭頂的燈光照映之下,略能看清膏體的點點反光。
扶懷玉也不知該從哪說起,隻是說,“原因太多了,記不起來了。”
“剛剛隻是有點好奇,像小瑜這樣討人喜歡的女孩,是不是也體驗過喜歡彆人的感覺。”
“唔......”其實,鐘瑜很想知道她經曆了什麼。
她對她的大多數記憶,還停留在四年以前,對其他的分毫不知......尤其,是上一段感情,從自家姐姐口中也未得知。
她真的很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但是在玉姐姐主動說出之前,她不會緊接而問。
於是當扶懷玉想著如何轉移話題時,鐘瑜沒問下去,而是笑著對她說道。
“記不起來那就不想了,反正都是以前的事,明天的太陽和昨日的太陽,當然是明天的更重要。”
鐘瑜站起身來用勺子舀黏糊的土豆牛肉往碗裡舀,一邊跟扶懷玉安利,“用這個湯汁拌飯很好吃,玉姐姐要試試嘛?”
話題自然地略了過去。
不知怎麼,心底剛泛起的一絲酸澀逐漸消褪,像被澄澈的河水衝洗帶走。
明天的太陽嗎?
扶懷玉勾唇,將碗遞去。
“好。”
“......”
飯桌上的菜量對於兩人來說,作為一道晚餐綽綽有餘。
吃完飯後鐘瑜提出洗碗,扶懷玉礙於塗上藥膏的傷口,沒有推脫。
收拾完沒多久,鐘瑜先去洗澡。玉姐姐各方麵都照顧周到,全新的毛巾和浴巾洗漱用品都準備得很齊全。
她洗漱完更換上睡衣從浴室走出來,扶懷玉正在沙發上看電視,注意到浴室開門的動靜後移眸看去,與她的目光正對視上。
鐘瑜穿著粉色的荷葉邊裙睡衣,沐浴過後的肌膚更顯白嫩,濕漉的發絲垂在兩旁,一雙圓圓的眸子浸染著濕潤的霧氣。
許是她第一次以這副樣子出現,雙方都愣了幾秒。
“很可愛的睡衣。”
扶懷玉含笑打破安靜,起身從電視機下的櫃子中取出吹風機,“吹風機在這裡,先吹頭發,小心著涼。”
“啊,好。”
鐘瑜走去吹頭發,扶懷玉去洗澡。
浴室內水聲響起,這邊鐘瑜吹完頭發,回到房間收拾東西,擦抹護膚品。
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鵝蛋臉,回想起剛剛那一幕。
——雖然玉姐姐誇的是睡衣,但睡衣是她的,所以悄悄四舍五入一下,就當是玉姐姐在誇她可愛吧~
鐘瑜被自己逗笑了,心情變好,拿起手機回複未讀信息。
姐姐分享來包包鏈接,問哪個顏色好看,媽媽發消息來詢問住處,師姐發來明天見麵的確切時間。鐘瑜都一一回複。
處理完這些,她從背包中拿出一本筆記本,打開筆蓋,坐在書桌旁寫起來。
待到兩頁寫完,便聽見外麵客廳傳來吹風機的聲響,想來玉姐姐應該也洗好了。
鐘瑜垂眼看頁麵上的內容,拿著日記本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此時的街道仍一片通亮,偶爾有來往行人走過,在路麵留下流動的影子。一陣晚風吹過,樹葉連帶著樹影一同擺動。
看著夜景沒過一時,房門敲響。
鐘瑜收好日記本,返回去,打開房門。
“玉......”
不等她喊話出口,喉嚨便止住了。
大片的雪色呈現於眼前。女人柔順的發絲披散,黑色的蕾絲睡裙勾勒出腰身,鎖骨之下的一抹陰影若隱若現。
卸下了一切平日裡對於外人的偽裝與外殼,此時展示在麵前的,是柔軟、最真實的她。
鐘瑜心尖顫了顫,指尖微收,不動聲色地壓抑住所有不合宜外露的情感。
扶懷玉先開口,麵上仍舊帶著淺淺的溫柔,“小瑜一般什麼時候睡?”
鐘瑜匆匆回神,“我,我睡得早,過會兒就睡。”
她沒有熬夜的習慣,一直采用早睡早起的作息。
扶懷玉點頭,“那我先關客廳的燈,如果小瑜半夜要去衛生間的話,可以先開走廊的燈,在這裡。”
說罷便退了退身,指走廊開關的位置給鐘瑜看。
鐘瑜清楚地點頭,表示記住了。實際她現在根本記不清扶懷玉具體說了什麼話,就直愣愣地盯看她的眼睛,目光不敢亂瞟,她說什麼就點點頭。
扶懷玉將需要交代的話都說完,“那我先回房間了,小瑜早點休息。”
她正想伸手替她掩上房門,鐘瑜向前一步手抵住門邊,在她要走的時候喊了下她。
“玉姐姐。”
扶懷玉回過眸來,鐘瑜提醒她,“你好像,忘記跟我說晚安了。”
又是相似的話語,相似的人與場景。
扶懷玉很快知道她的用意,心中笑想這小孩分明長大了這麼多,卻還是如幼時一般。
外貌有了變化,內裡仍是一顆孩童心。
她勾了勾唇,伸出手,食指一點鐘瑜的鼻尖。
“小瑜晚安。”
鐘瑜心滿意足地笑點頭,“嗯!玉姐姐晚安。”
房門合上,眸中的人已經消失,但食指輕點的那一瞬觸感猶在肆虐。
酥酥麻麻的,像是一陣隱約得電流而過。
鐘瑜摸摸鼻尖,靠在門邊聽見玉姐姐回房門後鎖門的聲響,不再壓抑唇角的笑意,回到床上,縮入被子中。
眼前餘留的畫麵遲遲未散。衣裳柔順自然向下垂去的褶皺,說話時的輕言細語,還有親近的眉眼。
縱使閉上眼睛,也會在腦海裡浮現,接連引起心麵的波瀾。
頃刻,她關閉房間燈光,空間陷入昏暗。
耳旁一片寂靜,隻有空調的聲音隱隱作響。在乏累的困意下,低弱的機器運作聲成了舒適的助眠曲。
一整日所發生的事如播放電影在腦海間重映,每個觸動的幀節被無限放大,放慢。
提著行李箱到來,幫她塗抹傷口,與她一同吃飯......最終以她食指落在她鼻尖的那刻作為結束。
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期待第二天。鐘瑜在心底念完,便帶著滿腔喜悅閉上雙眸,帶著期待睡去。
“......”
深夜,萬物寂靜。
人兒的意識遊離。在模糊的沉淪當中,往日的記憶在不知覺中從海麵浮起,融入睡夢。
在十年前的有一天,十二歲的鐘瑜第一次遇見了扶懷玉。
見過那一麵後,鐘瑜仍是忘不了那一晚。
每當在家裡看見那些珍藏的玉器,總能回想起來那個燈光下眉眼溫和的女人。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像刻在腦海裡一般,揮之不去。
直至一日周末。
十二歲的鐘瑜寫完作業,在姐姐房間玩,看著翹著腿躺在床上玩手機的姐姐,猶豫萬般,最後小聲地道出一句:
“姐姐,你晚上,還去夢苑嗎?”
床上的鐘若正值二十歲的年紀,一身青春張揚的銳氣還未收斂。
聽完鐘瑜的話,她的目光仍然停在手機上,“去,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