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經心的回答顯然是沒把鐘瑜的話放在心上。
鐘瑜走過去,趴在姐姐的床頭邊,兩隻亮亮的眸子眨眨,試探的話出口:
“那你能帶我去嗎?”
鐘若瞬時回神,側頭看她,一臉奇怪。
“我跟我朋友聚會,你個小兔崽去做什麼?”
鐘瑜雙手合十,真誠乞求,“我作業都寫完了,就讓我去吧,我不會告訴媽媽的。如果被發現了我就自己解釋,絕對不會讓媽媽說你。”
“這哪是說不說的問題!等下又像上回一樣找不見人了怎麼辦?你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回家老媽不得揍扁我。”鐘若抓了把頭發,似想起上次不好的回憶。
第一回的時候帶這丫頭去夢苑,玩著玩著人不見了,給鐘若急得不行。雖然最後人是安全找回來了,但鐘若還是一陣後怕。
之後為了杜絕,乾脆不獨自帶她去了。
姐姐的反應在意料之中。鐘瑜用出早就想好的殺手鐧,認真地說,“姐姐。我感覺,我自從上回過後膽子變大了一點......”
鐘若驚喜道,“誒?!是嗎!”
剛道完馬上又被理智拉回來,一個勁地說不行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但最後,鐘若還是在鐘瑜誠懇的軟磨硬泡之下妥協了。
畢竟後者太會撒嬌說好話,乖巧得不行,讓人難以拒絕。
當晚,鐘若又帶她去了夢苑。
鐘瑜沒像上次一樣穿校服,而是換上了潔白的小裙子,隨著姐姐去樓上的包間。
裡麵泛紫藍的光線微落,沙發上坐著幾個和鐘若年齡相仿的女生,鐘瑜害怕得身子僵了一下,但為了證實下午自己拋出去的話,隻好硬著頭皮走到她們麵前,克服著緊張喊道。
“姐姐們好。”
手上捏緊了衣角,但好在出口的聲音除去有點顫抖外,還是好聽的。
沙發上的幾人禮貌回應。
鐘若在旁很是欣慰,心想這個膽小鬼妹妹真的膽子變大了些,下回可以多帶她來。
過了會兒,鐘瑜一個人趴在窗邊看夜景。
包間內的歌聲掩蓋之下,她聽不見沙發上的人說話。
沙發上,一個黑長直發的女人微蹙著眉,開口問鐘若,“你怎麼把你妹妹帶來了?”
鐘若告訴她理由,“因為我妹不是怕生嘛,我就帶她來鍛煉鍛煉。”
“而且,她剛好是學鋼琴的,夢苑怎麼也算個聽音樂的地方,我就想著讓她來感受下音樂的熏陶,有助於琴藝的進步。”
黑長直的女人顯然認為不妥,“再怎樣也是成人聚所。”
對方還是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小孩兒。
鐘若不覺得有什麼,“這有什麼,懷玉姐隻規定讓女人進,又沒規定其他的,而且上回她看見了小瑜,也沒說什麼呀。”
女人沉默片刻,隨後掀起眼皮,白了她一眼。
鐘若看見了,並且看見得很清楚。
鐘若:“......陸歡,你這表情什麼意思!”
陸歡毫不留情地回懟,“有你這麼個當姐的可真遭罪。”
鐘若怒了。
直接搖著對方的肩膀,“你再說一遍!你你你彆太過分了!我就當姐怎麼了,你不滿意?傻瑜,你快揍扁這個人,她竟然敢罵你姐!!”
“鐘瑜?”
“鐘瑜!!”
鐘若開始喊人時,才發覺室內的鐘瑜不見了。
“......”
這時候的鐘瑜,偷偷跑了出來。
睜著好奇的眼睛看向隱隱發亮的走廊,抬起頭,又看著天花板像鏡子一樣折射出地麵的場景。
她不像第一次來到這時一樣膽小害怕,而是帶著好奇觀看四周,觀賞那些好看的琉璃裝飾。
沒走幾步,就看見走廊的轉角處走過兩個人影。
看見那道身姿婀娜的人影,鐘瑜一刻便認出是誰。
對方正跟會所經理邊走邊交談,看見鐘瑜後,聲音稍頓了頓。
“小瑜?”
鐘瑜跑上去,表現出練習好久的笑容,朝扶懷玉甜甜一笑,並夾雜著軟意喚了一聲:
“玉姐姐。”
扶懷玉稍一愣,唇邊漾開了笑容,揉揉她的腦袋。
這就是她們的第二次遇見。
——是鐘瑜特意製造的機會。
自那之後,鐘瑜經常跟著姐姐來到這家音樂所。
每當扶懷玉看見她,都會在她喚聲玉姐姐的時候揉揉她的頭,再引她往自己的個人休息室走去,往手心遞上一顆透明包裝的水果糖。
鐘瑜至今記得糖的味道。是水果味的,含在嘴裡,滿腔都是清甜的香氣。
是她吃過最甜的糖果。
隨著時間越久,次數越多,漸漸地她們也熟悉了起來。
她會經常跟扶懷玉描述學校裡的趣事,同學怎樣的好,老師怎樣的嚴,彈鋼琴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累......
而扶懷玉也會在旁細細聽著,唇角帶著笑意,聽她分享她的生活。
在講到喜悅驕傲的部分,會揉揉頭誇一聲小瑜真厲害。
每次得到誇獎,她都能高興上一整周。
那時候的鐘瑜很喜歡扶懷玉。因為很喜歡看見玉姐姐笑,也很喜歡玉姐姐用著溫柔的語氣誇她,鼓勵她,開玩笑時俯身點點她的鼻尖。
關於點鼻尖這個習慣,背後有一段故事。
鐘瑜也一直記得那一天。
那天是晴天,夜晚天空的星星很多。
晚上八點多,鐘若帶著她坐在一樓大廳聽歌。扶懷玉打算回家休息,臨走之前跟周圍的朋友們都揮手說了再見,唯獨忘了鐘瑜。
鐘瑜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看著她消失,兩隻大眼上浮起晶瑩的水珠,強忍著不讓它們掉下來,任由難過慢慢在心底發酵。
過了片刻,身邊的姐姐注意到她紅通一圈的眼眶,連忙問她是怎麼了。鐘瑜隻是哭,不說話。
最後鐘若百般詢問,才知道原因是扶懷玉沒有跟她說再見。
“嘖,真沒出息。”
鐘若最見不得藏藏掖掖,說完這句數落的話,就趕忙拉著她就回去找人,最後在音樂所的門口找到坐上車即將要走的扶懷玉。
後者見到她們,走下車來。
鐘若把鐘瑜推上前,讓她自己說。
站在女人身前,鐘瑜仰著通紅的眼,小聲的抽泣還沒停下來,出口的聲音也夾雜著哭意,委屈極了。
“玉姐姐,你是不是忘記我了......”
見小女孩可憐的模樣,扶懷玉愣了愣,轉而唇邊含著淡淡的輕笑,“怎麼會這麼說呢?”
“因、因為,你跟所有人都說了再見,但是沒有跟我說。”鐘瑜用手背擦去眼淚,“我怕你把我忘記了。”
扶懷玉張了張唇,回想起方才。
許是朋友太多,小姑娘在邊邊角的地方,藏在昏暗之下的座位裡,一時未注意。
原來......
是因為這個嗎?
“傻瓜。”得知是因為忘記與她說再見導致這樣,扶懷玉從小包中拿出一片手帕,輕疊出兩層,折出對角,再俯下身輕輕地替鐘瑜拭去眼淚,柔聲說著,“不會忘記你的。”
手帕吸取淚水,經過之處染濕一層深色。
鐘瑜看著麵前的人臉,抽泣音弱了下來。
待到擦乾淨漂亮臉蛋,扶懷玉收回手帕,笑著點點她的鼻尖。
“玉姐姐記性不太好,如果下次再忘記了什麼事,小瑜就主動提醒我,好嗎?”
鐘瑜通紅著眼睛,點點頭。
“好。”
這晚,她如願以償,得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道彆。
自那時起,鐘瑜學會了“主動”的道理。意識到隻有主動,才能伸手夠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也是從那時起,點鼻尖這個動作,成了她們之間的一個暗號。
每當她提醒她忘記了什麼事時,扶懷玉都會笑著如她所願,點點她的鼻尖,動作似在誇獎她的主動,也似在履行她們之間的約定。
每一個相似的瞬間,也都在重演著那兩句對話——
‘我怕你把我忘記了。’
‘傻瓜,不會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