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興奮的過了頭,忘了來乾什麼,將茶具全留在了這,出去的時候不往正門走,一溜煙跑到牆邊,又從牆上翻了過去。
顧浮遊離開後。鐘靡初斂眉看她離去的方向許久,長袖一揮,一陣清風攜走了屋中的味道,蕩了開去,吹的竹簾打出細碎的聲響。
顧浮遊回去以後,抱著那浸染了茶漬的書卷,在床上打滾:“啊啊啊啊啊啊!”
“思渺,思渺,鐘靡初竟然在看我注解的書!”
思渺無語問蒼天,先前顧浮遊突然回來,一驚一乍,險些讓她一爐丹藥炸了:“你已經說了無數遍了,我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顧浮遊尖叫著,抱著書左滾右滾。被思渺一個丹瓶丟過來,打了一下,這才消停。
思渺嫌棄道:“不就是看著你的書,至於高興成這樣?”
顧浮遊坐立起來,微微笑道:“你不懂。”
鐘靡初天生水靈根,內外雙修,不過百歲已是金丹之境,天資與悟性皆是一流。
放眼五洲四海,這樣的人屈指可數。連她哥哥與她比都要黯然失色。
這樣的人是她顧浮遊眼中第一羨慕的人,是她覺得頂厲害的人,除卻嫉妒那份老天爺的恩賜,說她敬佩鐘靡初也不過分。
就是這與她天差地彆的人,竟然在看著她注解的書,聽鐘靡初的口氣,似對它十分認可,也極為愛護。
鐘靡初為了這本書那一瞬間露出的惋惜神色,讓顧浮遊喜的心尖直顫。
這反差所帶來的喜悅,思渺無法感同身受。
顧浮遊一個鯉魚打挺下了床,在床頭取了一本新的《陣法新解》,走到書案邊:“不跟你說了,我要給我鐘師姐謄書了。”
思渺搖了搖頭,懶得理她。
原來那本書被熱茶澆後,皺皺巴巴,墨跡暈染開後,基本看不清原來的字跡,隻有極少的地方沒遭殃,還能看清原來寫的字。
顧浮遊以前看這書的時候,隨想隨寫,那些注解左一道右一道,她字跡又極為潦草,有時候寫不下了,甚至要遮蓋到原文上,所以看上去極為雜亂。
顧浮遊摸著書角下方一行字,寫的‘世間奇解,觀之慨然’八個字,被顧浮遊顛狂的字跡擠的委委屈屈的縮在角落裡。
字體端正娟秀。都說字如其人,確實如此,顧浮遊看著這字便知道是鐘靡初寫的。
顧浮遊托著臉頰,彎著眸子,看著這八個字無聲的笑,手上拿的朱筆將臉弄花了也不覺得。
顧浮遊用了三日,憑著記憶將注解謄寫在了新書上,這次寫的規規矩矩,比原來的書可要整潔太多。
她拿著新書去找六鶴長老,打算給他先過目,讓他看看有沒有添改的地方,順帶問問原來那本書怎麼到的他手上。
玄妙門設有九峰,每一峰有一堂,由一名長老坐鎮,專管一事,如藏書、煉丹、禦獸、陣法等等。
六鶴長老所居希夷峰,管理玄妙門上下的陣法與煉器,在陣法與煉器上有些造詣,山門外的防禦陣法便由他費心設置。
顧浮遊不知這六鶴長老是怎麼認識的她,突然有一日就差了梅花使,寄送文書到了逍遙城,道她精通陣法,頗有才情,特招入玄妙門,留她在身邊做個學童。
玄妙門之中分內外弟子,內門弟子由門中各大長老和大能收為弟子,親自教導,外門弟子隻在玄妙門掛個名,由門人統一授課。
顧浮遊雖是被六鶴親自點名招到玄妙門的,但又沒有被六鶴正經收為徒兒,因而身份處在這內外弟子中間,不尷不尬。
她每日都必須到希夷峰點卯,除此之外,平時跟外門弟子一樣,一起去修煉,聽諸位長老關於修道的講課。
有時候顧浮遊不想去聽彆的長老講課,便偷偷溜走,在希夷峰躲閒。
顧浮遊到希夷峰上時,殿外有弟子灑掃。
顧浮遊一路走一路問:“師兄,長老在不在?”
那弟子道:“長老在書房。”
顧浮遊走到書房,房門大開,剛走到起坐間就聽見六鶴長老清朗的笑聲。
在花穗簾子邊向裡一看。六鶴長老一身灑花玄色道袍,常年在鍛造爐邊,一張麵皮熏得通紅,下巴頦上一把白須乾枯似雜草,因仰頭笑著而直打顫。
六鶴長老手上拿著書在看,跟著一旁的人說話,那人煙青衣裳,側耳垂目,便是鐘靡初。
“書上確實是那小丫頭做的注解。”六鶴長老輕歎一聲,說道:“這小丫頭在陣法上下了一番苦功夫,如今這年頭肯在陣法這偏門上費心的不多了。隻是她雖有些見地,但修煉天賦不佳,修為恐怕難到金丹期,一生壽命不過兩百多歲。流年匆匆啊,兩百多年不過光陰一瞬,陣法上她再如何費心,受了壽命的限製,也難大成。可惜了。”
六鶴長老感慨一番後,轉而又問:“那丫頭能將你定契也實在是蹊蹺,其中緣由你心裡可有數?”
鐘靡初怔了一瞬,搖了搖頭。
“那她可有仗著契約欺負你?”
鐘靡初仍是搖頭。
六鶴道:“那丫頭鬼靈精,不是個安分的主,隻怕沒少煩你。你與她也見過幾次,覺得她這人如何?”
鐘靡初頓了片刻,輕聲道:“巧言令色,鮮矣仁。”
顧浮遊在外邊聽到這一句話,抱著雙臂,心裡琢磨,南燭君一語中的啊。
不過她覺得自己就算是巧言令色,也沒有那麼的巧言令色,至少是沒有鐘靡初語氣之中的那樣重。
頂多一點點。
六鶴長老將書一合,大笑道:“還說她沒欺負你。”
“這丫頭是被她父兄寵的驕縱了些,有時候隻能看到自己,小孩兒頑劣心罷了,但本性不壞,你畢竟是師姐,一些事能讓則讓,該指點時也要指點。”
鐘靡初淡淡應了一聲:“弟子明白。”
顧浮遊心裡正疑惑,聽六鶴長老的口氣倒像是與她爹相熟,人已經走了過去,叫道:“六鶴師傅。”
六鶴見狀,笑道:“說你,你就悄無聲息的過來了。”
那邊鐘靡初見她過來,便向六鶴告了退出來。
一過垂花門,也不看她,直接出去了。
顧浮遊向六鶴說了一聲,追了出去,在階前叫住了鐘靡初。
她走過去,將那本新書遞上:“鐘師姐,我將這書上的注解謄寫完了,還你。”
兩人隻有一本書的間隔,熟悉的甜香若有似無,縈繞在鐘靡初鼻間,她默默退開一步:“這書既然是你的,不必還我。”
鐘靡初不接,顧浮遊又上前了一步,將書遞到鐘靡初手中,笑道:“那便送給你。”
她是真心要將這書送給鐘靡初,不為討好,隻是她第一次見人這樣珍惜稱讚她記錄的心得注解,她真的歡喜。
願書得知音。
鐘靡初這書才看了前幾章,覺得稀奇,猶豫了片刻,到底不再拒絕,一手接過。
“那便……多謝了。”說這話的時候,鐘靡初微微錯開一步,暗暗屏了息。
顧浮遊見鐘靡初神色怪異,想著她剛才靠近一步,鐘靡初退後一步。
起先以為鐘靡初厭煩她,所以不願靠近她,再一想,聯想起昨日鐘靡初抬袖的動作,恍然大悟,這人是在屏息。
想到此,顧浮遊一怔,又自然而然的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照舊是什麼也聞不出來,待要細問鐘靡初。
鐘靡初謝過之後,人已經匆匆走了。
留了顧浮遊一人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