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扶清的傳音筒振動,她便先起身出了屋子。
殷九弱看見窗外細雪氤氳,柳色如煙。那柄青玉紙傘在雪舞中撐開,擋去落在人心上的冰冷。
那位少主似乎在和扶清說什麼有趣的事情,容色燦爛美麗。
一旁的扶清為她撐傘,傘同樣偏向她那一側,自己落了滿肩薄雪也不知。
白衣道尊,性如白玉,質傲霜華,寬宥製衡,對每個人的庇護,都是一樣的。
原來自己也是扶清憐愛蒼生中那一粒,並無甚特殊。
黑暗中,她心口突然疼痛起來,心尖血氣因小小的絕望而愈發濃鬱。
“長梵,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且好好照顧徒弟,莫要累到自己。”如意宗少主沈滄離依依不舍地囑咐扶清。
“不會,小九很乖,”扶清猶帶淺笑地送彆沈滄離,回來時對上殷九弱的視線。
少女的瞳孔是少有的純黑之色,深幽漆黑得像是一方無底深淵,可這人的心思卻意外地簡單澄澈。
奇怪的是,兩人明明已經十年未見,殷九弱反而沒有任何久彆重逢的陌生感,一切宛若發生在昨日。
她的師尊依舊冷漠無情如初。
有溫暖的燭光照耀房間,殷九弱內心的驚惶終於平靜下去,扶清察覺到了這一點,若有所思地再點燃一根蠟燭。
待女人踱步來到床前,殷九弱才看清扶清手上拿著許多小玉瓶。
女人並不多話,從紅色玉瓶倒出一粒丹藥,就要讓殷九弱服下。
纖白指.尖撚著藥丸靠近,殷九弱下意識張口吞下,唇瓣被扶清以指反複碾過,再送來溫熱的水。
見殷九弱乖乖服藥,扶清終於勾了勾唇角,霎時仿佛春水漸暖,蓮葉盛開。
“本尊要替你取出這七顆神魂釘,可能會有些疼痛。”
“多謝師尊,”殷九弱看著扶清俯身而下,紅唇掠過自己的鼻尖,細弱腰肢宛如浸透春水的花藤,替她拔下眉心那顆神魂釘。
鏽跡斑斑的神魂釘帶著古樸蕭肅的殺意,一經取下殷九弱便血流不止。
眉心的紅色很快浸潤肌膚,甚至流入眼睛裡,在雪色肌膚上染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七顆神魂釘全部拔出,殷九弱痛得身體止不住顫抖,卻因為筋脈受損連蜷縮都做不到。
蒼白羸弱的身子上一道道血痕,莫名美豔至極。
那般易碎,又偏偏讓人想要打碎。
聽見殷九弱細小的痛呼聲,扶清眼底泛紅,流轉過難以言明的暗色。
她指腹沾上靈藥,細細擦拭在少女的傷口處,感受到對方因自己而疼痛的顫抖。
“小九,日後便在臨崖居裡養傷,不可隨意離開。”
靈藥清涼,化去痛意,殷九弱恍惚間聽出扶清冷淡話語裡的禁錮之意,又以為隻是微妙的幻覺。
“好。”
“勾玉那件事,的確是宗門冤枉了你。本尊知她是魔族,不動聲色隻是為了查出她的目的。”
“您一開始便知她是魔族奸細?”殷九弱訝異地睜大眼,她看見自己的血染紅了扶清的白衣。
一塵不染的法袍,沾上星星點點的紅,礙眼又刺目。
“不錯,”扶清麵色如常。
房間裡沉默許久,殷九弱突然有些茫然,好像一瞬間失去了全部體溫。
“師尊,為何你一開始明知勾玉便是奸細,卻一點都不告訴我?”她似乎並未期待一個答案,而是自顧自往下說,“我知我修為微末,幫不上什麼忙,可為何偏偏我什麼都不能知曉?”
扶清似乎一點不明白殷九弱所怨所氣的原因,她信手點燃桌邊的燭火,沉默地給殷九弱和自己換上溫暖乾燥的新衣。
殘燭照月,殷九弱始終倔強地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