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人魚沒再匍匐到雲溪身上嗅聞舔舐,做出類似求歡的行為。
雲溪同她一起躺在枯草堆上,她隻用尾巴圈著雲溪,漂亮的尾鰭時不時拍一下雲溪的後背,像是在哄雲溪睡覺。
雲溪不由揣測,是不是這些人魚幼年睡覺時,也會被媽媽的尾巴圈著睡,用尾鰭輕輕拍打後背。
或者,人魚伴侶之間,尾巴會交纏在一起睡,互相用尾鰭愛.撫彼此。
如果後者,那其實算是隱晦的……求歡。
雲溪咬了咬唇,努力克製恐懼心理,自我安撫:這對動物而言,很正常。
生存、交.配、繁衍,都是動物的本能。
春夏二季,是動物常見的發情期。
動物的情.欲被激素支配,人類也是動物,性成熟後四季都可以發情,隻不過人類會壓抑克製情.欲,乃至在思維的主導下放棄繁衍的本能,而禽獸不會,禽獸憑借本能發情、求歡。
雲溪不確定人魚會不會再次做出那些行為,隻好一晚上都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保持警覺和戒備。
然而,一晚上過去,人魚什麼都沒做,隻是用尾巴圈著她,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剛微微亮,人魚便爬出了旱洞。
雲溪猜測她捕魚去了。
晝出夜伏,和人類一致的生活習性,而非貓咪那般晝伏夜出。
她走之後,雲溪睡熟了些,但惦記著要下潭去探索那個水底的洞腔,也沒睡多久。
醒來後,雲溪在昨天的那根枯草上又打了結,代表過去了三天,意識清醒後的三天。
她吃了點剩下的野青棗,然後走到水洞,脫下外衣,下到水潭中。
全身的重量都交由潭水托舉,身體逐漸適應水裡的溫度,她在水波中舒展四肢,模擬了幾次閉氣訓練,然後做了幾個深呼吸,接著閉氣、下沉,摸索到昨日那個洞腔,遊進去。
洞腔內部蜿蜒曲折,看不見另一頭,差不多有她雙臂水平伸直那麼寬,她身高一米七,粗略估算的情況下,雙臂展開的長度與身高之間約等於1:1。
也就是說,這個洞有接近1.7米的寬度。
普通人最多能在水下憋氣一分鐘,雲溪是個業餘的自由潛水愛好者,接受過潛水、閉氣等專業課程的學習訓練,可以達到一分半到兩分鐘左右。
饒是如此,在遊了20多秒還沒穿過洞腔時,雲溪依舊謹慎地選擇返回。
她給自己留了足夠的返程時間。
沉船落水過後,她雖無明顯外傷,但醒來那會兒,她感受到胸廓有隱隱的疼痛,擔心溺水過後肺部有輕微的損傷。
從水潭中上來,雲溪坐在岩石板上,胸口起伏不定。
那條魚什麼時候回來?她有點餓了。
意識到自己在期待人魚出現時,雲溪屈起雙膝,把頭埋進膝蓋,心中有些挫敗。
在人類文明社會裡,她似乎什麼都能做得不錯,學習、工作,她都是佼佼者。
可被困在這裡,她好像什麼都做不了,連最簡單的食物,都要依賴彆的動物施舍,真可悲。
不過,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對吧?
雲溪在心裡自問自答。
救生艇上的母嬰、孩童尚有一線生機,隨船沉入大海的人們生還概率渺茫,而自己被這個怪物擄回了溶洞中,雖然出不去,但至少活下來了。
雲溪喃喃自語:“活著就可以了,隻要活著就可以了。”
她一直控製著,不讓悲觀消沉的念頭蔓延開來。
就像之前海難時,她還未遊到甲板上一樣,緊繃著情緒,用水泥般的意誌牢牢澆築求生信念,不到絕望的那刻,心理防線絕不崩塌。
人魚過了很久才回來,其間雲溪又下水了兩次,遊了半分鐘左右,依舊沒有看到出口。
她隱約覺得,憑她自己的能力,無法遊出這個洞腔,她可能需要借助那條魚的力量。
*
那條魚尚處於發.情期。
到了夜晚,雲溪躺在枯草堆上,人魚就在旁邊翻來覆去,滿地打滾,像一隻發情的小母貓,時不時用尾鰭拍一拍雲溪的腿和腹部,喉嚨裡還會發出輕微的嗚嗚聲響,像是哭泣,像是難受,又像是女性曖昧的……聲音。
雲溪隻好捂住耳朵,蜷縮起身子,背對著她,努力不去理會她。
她如果不那麼像人,而是一隻貓一樣的、完完全全的小動物,雲溪或許可以考慮幫她紓解,就像幫自家發.情的小貓緩解痛苦那樣。
偏偏她和人類那麼相似,又偏偏,不是人類……
雲溪心中百般糾結。
人魚看見雲溪蜷縮的拒絕姿態,不會匍匐在她身上求.歡,隻會在雲溪睡著之後,偷偷用尾巴圈著雲溪,然後第二日又和沒事魚一樣,照常外出捕食,看到漂亮的貝殼、海螺,通通撿回來,送給雲溪。
旱洞裡貝殼、海螺堆了一小摞,雲溪無暇理會。
她接受人魚的禮物和食物,但會推拒人魚的求歡。
有時候,她會產生一種自己在吊著人魚的錯覺,用人類的道德觀看,她像個渣女,不接受對方的追求,還一直接受對方的禮物。
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好像陷入斯德哥爾摩陷阱,明明是這條人魚把她豢.養在這裡,讓她無法得到救援,為什麼還要感激對方贈予她食物和禮物呢?
不對,如果沒有這條人魚,她早就葬身大海了……
非人類會有感情嗎?還是隻有動物一般的本能?
如果從動物的角度出發,把她帶回巢穴、求偶、求歡、投喂,都是動物的本能行為,什麼“救她”“吊著”“斯德哥爾摩”,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不對不對,那條人魚,會哭泣,會笑,她是有感情的,她至少有一半像人類,不是完全的野獸……
思緒繞來繞去,矛盾重重,糾葛重重,雲溪乾脆放棄思考這些問題。
她為數不多的精力和理性思考,要為生存服務。
理性告訴她,不需思考太多,隻需要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活下去,逃出去,找到救援隊,或者被救援隊找到。
雲溪每天都會探索這個溶洞,查看是否有其他出口,也每天都會趁人魚外出捕食時,跳到潭水裡,做潛水閉氣訓練,看能否憑借自己的力量遊出去。
第五天,雲溪照舊下水潛入洞中,她數著時間,在曲折的洞腔裡,遊到第40秒時,人魚倏忽出現在眼前。
雲溪立刻停下。
她會生氣嗎?氣自己逃跑。
幽幽藍光中,雲溪看見人魚先是瞳孔放大了一些,好似有些驚訝,接著靠近她,身體緊挨著她,用尾巴輕輕拍了拍她的腹部和腳踝,繞著她遊來遊去。
人魚好像不生氣,還莫名地很興奮。
水裡待久了,雲溪怕自己的肺承受不住,立刻往回遊去。
見她想要遊回岸上,人魚連忙伸出左手,攬過她的腰,帶著她往前遊去。
人魚的尾巴狀似隨意地擺動幾下,沒幾秒便出了水洞,帶著雲溪浮到了水麵上。
她把右手提著的獵物往岸上一丟,然後扭動身體,雙手攀上雲溪的脖頸,鼻翼微抬,繞著雲溪嗅來嗅去,看向雲溪的眼神像是帶著鉤子,流露一絲無意識的媚,水底下的尾巴逐漸纏住了雲溪的雙腿。
鼠尾草與海鹽般的氣息撲麵而來,雲溪漲紅了臉,微張著唇,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心亂如麻。
這條魚,又在向自己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