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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猶豫了會兒,接過花,低頭嗅了一嗅。
像是薄荷的味道。
她在被一條魚追求。
準確來說,被一條人魚追求。
送食物,送海螺,送果子,送花朵……
人類追求心儀的同類時也是這般,送各種各樣的禮物,以求博得對方歡心。
上次收花是什麼時候?
是三個月前,雲溪坐在遊輪的甲板上眺望海平麵,一位華人女同胞贈予她一束花,邀請她共進晚餐。
對方留著齊耳短發,模樣冷豔乾練。
不知是因為第六感,還是彆的什麼,雲溪一眼看出,她也喜歡同性。她的目光,在同性身上停留的時間更長,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前女友當初打量自己那般。
交談間,雲溪和她透露了自己的性取向,告訴她海上旅遊的目的是療愈情傷。
她意味深長告訴雲溪:“治愈情傷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迅速開始下一段感情。”
雲溪則微笑著搖頭,告訴她:“我不用新情療愈舊傷。”
一段親密關係結束後的空虛,她更願意用旅遊、閱讀、學習去填補,而不是用另外一段感情。
新情療舊傷,或許很有效,就像一劑強力的止痛劑,但一來對新人不夠尊重,二來,她擔心會陷入一個路徑循環的依賴裡,下一段親密關係結束,也會試著尋求同樣的療傷模式,久而久之,便會失去愛一個人的能力。
之後,她便不再接受他人贈予的花。
如今,雲溪接了這條人魚遞過來的花,不是同意人魚的求偶,而是打算討好她。
對的,接近她,討好她,然後……讓她帶自己出這個溶洞。
隻有離開這個溶洞,才有希望被救援隊找到,從而獲救。
雲溪抬頭看向人魚:“是你把我從海裡救回來的嗎?”
她不指望人魚能聽懂,她隻是想說說話,讓人魚熟悉一下她的聲音和語言。
人魚也看著雲溪,目光似水溫柔,淡藍色的瞳孔,宛如不知世事的嬰兒,清澈乾淨。
她也確實不通世事,如果不是有著一條長長的魚尾,雲溪更願意稱呼她為“女孩”,或者“少女”。
她不會回答問題,隻是微微歪著頭,看了看雲溪的懷裡的花,伸手,摘下花枝上的一朵花,塞進嘴裡嚼了嚼,然後張開嘴,給雲溪看。
她用行動告訴雲溪:這個花是能吃的。
於是,雲溪也摘了朵花送進嘴裡嚼。
清涼刺激的薄荷味,並沒有很好吃,讓她想起了牙膏。
就當清新口氣吧。
既然花朵能清新口氣,那樹枝能做些什麼?
她記得有些植物的枝乾,可以清潔牙齒。
古代沒有發明牙刷時,人們就咬楊柳枝清潔牙齒。
她好奇地拿起手中的樹枝觀察。
樹枝不過一根手指般大小,她折下一小截。
沒有奇奇怪怪的汁水,應該不會中毒。
試探性咬開看,裡麵的纖維結構很像細小的梳齒,可以暫時當個牙刷用,每天咬一咬。
人魚看見雲溪的動作,也學著她,折了一小節,放進嘴裡咬。
她學她吃花朵,她學她啃樹枝。
一枝漂亮的花,成了實用的清潔工具。
雲溪試著和人魚溝通,她一麵指著樹枝,對人魚扯開一個大大的笑,一麵說:“我還想要這個,明天你多摘一些回來。”
人魚看著雲溪發呆,約莫是沒聽懂雲溪的意思,但看懂了雲溪臉上的笑代表開心。
於是,她也跟著唇角微微勾起,藍色的瞳孔裡映著雲溪的身影,眼神帶光,眼中盛滿了喜悅。
雲溪愣了一下。
這條人魚會笑啊……
自己開心,她也跟著開心。
哦她也會哭。
會向心儀的求偶對象跳舞、送禮,被拒絕後,會傷心得淚眼蒙矓,然後躲起來不見人。
哭泣和回避,這兩種行為,不知是人魚這個種族的共性,還是眼前這條魚的個性?
如果是她的個性,那……
似乎有點可愛。
剛覺得她有些可愛,下一秒,雲溪驀然感受到腰間一股緊纏的力道。
心一顫,雲溪伸手一摸,摸到了堅硬的鱗片。
被她這麼輕輕一摸,人魚把她纏得更緊些。
雲溪害怕魚尾巴像蛇一樣纏死自己,用力推了推,提高音量,喊了一聲:“麻煩鬆開一點。”
人魚順從地鬆開了些。
倒不是聽懂了她的話,而是察覺到她抗拒的推力。
雲溪又試著推了推,人魚直接鬆開了尾巴,鑽回了水裡,在水潭裡歡快地遊了一圈,魚尾巴擺來擺去,身子跟著翻來翻去,掀起一片片的水花,然後浮起來,上半身露出水麵,懷裡抱著一條大尾巴,低頭搓洗尾鰭。
她似乎天天都會搓洗鱗片和尾巴。
好愛乾淨的一條魚。
這一天,人魚沒再出去,就在水潭裡玩到天暗,其間還想拉著雲溪一塊下潭玩水。
水溫太低,作為恒溫動物的雲溪搖搖頭,表示拒絕,人魚才作罷。
雲溪去旱洞休息時,恰好是傍晚時分,人魚抱著樹葉和野果跟了過來。
雲溪打算給這個野果取個名,就叫“野青棗”好了。
白天她吃了一整條魚,高蛋白,抗餓,現在她都還處於半飽狀態。她又吃了些野青棗,就當補充碳水和維生素。
她看向人魚時,心下琢磨,要不要給人魚也取個名。
想了想,還是沒有取名。
人,要麼給孩子取名,要麼給寵物取名,再要麼,給愛人取昵稱。
命名、名字,二者的含義太過特殊。
她隻當她是萍水相逢的過客,並未打算建立起什麼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