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底部的根莖,像剝筍一樣剝開後,裡麵的嫩芯可以當菜炒著吃。
那個年代,農民不識幾個大字,各種動植物的利用經驗,皆靠祖輩代代口口傳授。
雲溪離開農村多年,一時想不起那些籮筐草席要怎麼編,隻記得最基礎的揉、搓、撚。
她把香蒲葉揉搓編成一小截繩子,接著,她找了一截同樣韌性十足的樹枝,做了把小弓弦。
人魚對雲溪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她見雲溪做了把弓,湊過去,摸一下,看一眼雲溪,摸一下,看一眼雲溪,熱切的眼神好像在懇求雲溪,可不可以也讓她玩一下?
雲溪削了根小樹枝當箭,箭頭沒有削尖,然後拿過弓,把箭搭在弦上,射出去。
人魚更是瞪大了瞳孔,尾巴興奮地甩了甩。
雲溪把弓和箭都給了她,自己利用剩下的材料,重新做了一把。
人魚拿著弓箭,在水麵上射來射去,像個小孩那般,玩得不亦樂乎。
雲溪看著人魚玩弓箭,就好像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農村的小孩,沒有城裡那般琳琅滿目的玩具,她小時候的玩具,基本是自製的。
小時候,她用開叉的樹枝和皮筋製作彈弓;用竹子和繩子做弓箭;用布和沙子縫沙包;用竹片和竹枝做竹蜻蜓;用廢舊報紙和書本疊紙槍;用兩個塑料杯子和一根繩子做可以傳聲的土電話……
林林總總,充斥了她的童年時光。
一段快樂而短暫的時光。
太陽高高懸掛在半空,約莫是正午時分。
雲溪找了個背風處,照舊利用多功能軍刀,在木棍上鑽出一個倒“V”形的凹槽,凹槽四周堆上易點燃的草絨和芒萁,然後將另一根木棍綁在弦上,垂直豎放,底端對準凹槽處,頂端也拿一塊木頭摁住固定,另一隻手劃拉弓弦。
弓弦轉木比徒手轉木省力,磨了一會兒,雲溪沒有看見白煙,她停下來,摸了摸木棍的轉頭,感受到了滾燙的溫度。
她“嘶”一聲,迅速把手縮回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然後繼續使勁劃拉弓弦。
人魚玩累了,泡在水潭的一角,那裡有樹蔭遮蔽,曬不到太陽。
水潭裡有各種千奇百怪的石頭,人魚泡下半身浸在水中,上半身露出水麵,在綠蔭下,枕著一塊露出水麵的大石頭,抱著雲溪製作的弓箭,閉目養神,耳朵卻還時不時轉動一下,就像貓咪那樣,閉著眼睛,耳朵也能時刻關注到外界的情況。
聽見雲溪“嘶”叫時,人魚睜開眼,看向雲溪。
見雲溪安然無恙,她繼續閉目養神,尾巴百無聊賴般,在水中微微甩動。
猛然間,聽見火星劈啪聲,她睜開眼,瞳孔裡倒映出一撮燃燒的火苗,她瞬間驚懼不已,全身鱗片張開,戒備地立起身來,看了看雲溪,往前遊了遊,卻又因為謹慎和懼怕,止步不前。
雲溪捧著火絨,放到擺好的柴火堆上。
乾燥的柴火堆迅速被點燃,火光一躥一跳,劈裡啪啦作響,聞到了沁人心脾的木香和煙火香,臉上熱熱的,那是火源帶來的熱浪。
雲溪望著躍動的紅色,忍不住歡呼雀躍。
半個多月了,她終於點燃了火!
她結束了茹毛飲血的日子,她邁入了文明社會的開端。
淚水不可抑製地溢出眼眶,雲溪笑著抬手擦去。
火啊火,溫暖,光明,希望的象征。
上古時期,人類第一次點燃火時,是否同她一般欣喜若狂?
雲溪轉過頭看人魚,想把她喊過來,教她使用火。
人魚看著火堆,咕嚕咕嚕了幾聲,麵上神情像是極為驚恐,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往前又遊了一點距離,但依然徘徊在潭裡,不敢接近岸邊的火堆。
雲溪朝她招招手,喊道:“彆怕,不會傷人的,來我這裡,我給你烤熟肉吃。”
人魚遲步不前,神情變得急切且猶豫,在雲溪和火堆之間來回掃視。
可當她看見雲溪臉上的淚水,神情瞬間變得無畏,甩著尾巴飛一般衝過去,用她的大尾巴狠狠一拍,沙石飛揚間,尾巴撲騰撲騰,竟直接撲滅了火堆。
火堆熄滅,人魚的大尾巴一掃,將焦黑的柴火掃進了水潭,然後衝雲溪大聲“咕嚕咕嚕”,臉上的神情嚴肅又焦急,像是在訓斥,又像是在教導,讓雲溪以後不要玩這麼危險的東西。
總之,不像之前那般溫柔。
咕咕嚕嚕的,一定不是什麼好話……還好聽不懂……
雲溪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點燃的火苗被拍滅,原本以為會氣個半死,結果沒有。
她的內心很平靜,平靜之餘,還有一絲感動。
生火的技能,她已經牢牢掌握,被滅了的火,她完全有信心再點燃起來。
她一麵平靜地聆聽人魚對她的訓導,一麵走過去,翻看人魚的大尾巴,查看是否有被燒傷。
是她忽視了。
上古時期,人類第一次點燃火時,應當是同眼前的人魚一般,萬分畏懼,而非像她這般,喜極而泣。
在沒有學會安全利用火的原始人和動物眼中,火是不可控的、溫度極高的、毀天滅地的危險物品。
自然界大多數動物,本能地害怕,往往避之不及。
可人魚看到她眼淚的那刻,違背本能般,忘了畏懼火,以為她哭是因為被火嚇著了燒著了,義無反顧地衝了過來。
這個世上,肯為她奮不顧身的沒有幾人。
或許,沒有一人。
隻有這條人魚。
除了不會說話,這條人魚,幾乎用儘全力去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