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這套。”
商初開車載舒泉回家的路上,提及Fiona臨走前說的話,儘量壓抑了怒氣。
“你是沒見著她當時氣急敗壞的模樣,失敗者無能的狂怒,出局者不甘的恐嚇,以前沒覺得Fiona這麼不體麵。她已經被踢出啟豐了,怎麼可能還會知道人事任命?整個運營部門自她往下,我是職級最高的。她走了如果不是我接任,上回商務部任總為什麼要單獨請我吃飯?還讓我往後多關照他。西區就屬他和董事會關係最近,這老狐狸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聽到風聲了才想要提前拉攏我。”
舒泉雙手握著手機,眉頭逐漸蹙起。
“任總和董事會的關係的確很近,但是他是商場上的老油條了,有些事未必需要十拿九穩才行動,都是送人情,動動嘴皮子的事,說幾句好話也沒什麼損失。”
沒等舒泉說完,商初“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寶貝,上麵的事複雜著呢,沒你想得那麼簡單。回頭我再好好教你。”
舒泉知道這次是商初最好的機會,商初非常在意。
她將能想到的方方麵麵細細捋一遍。
“可是,Fiona在這行十多年,打過交道的人不少,啟豐內外有很多人都是她帶出來的。就算人事任命一貫保密,她也未必沒有彆的人脈提前知道。萬一……”
商初一腳將車停在紅燈前。
“就她有人脈,我沒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配?”
舒泉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聲音弱了下去。
“我隻是……想幫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
商初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很快再度露出溫柔的笑意,揉了揉舒泉的頭。
“行啦,你這小腦袋就彆幫我分析了,自己工作上的事想明白了嗎?年初那會兒我還以為你能抓住晉升的機會呢,結果被彆人搶了。我都要升P8了,你還是P5。”
舒泉不吭聲,垂下頭。
商初屈起兩根手指,用指骨用力夾了她臉蛋一下。
“你說你,要是沒了我該怎麼辦啊?”
舒泉看向她,“你沒生氣就好。”
“在你心裡我就這麼小氣啊?行了,咱們不說彆人的事了,Fiona是死是活跟咱們有什麼關係,是不是?走,我請你喝奶茶提前慶祝一下。”
家樓下的奶茶店她們經常關顧。
買了兩杯荔枝奶茶,坐電梯的時候,商初說等正式升職就可以考慮買房子的事了。
“咱們集團P8級彆的總監,年薪中位數起碼有七十萬。”
商初妝感濃豔的雙眼很漂亮,說起可期的未來,眼眸中更是滿滿的自信。
“一年七十萬,七十萬啊,咬咬牙攢個兩三年就可以付首付了。你回頭沒什麼事的時候幫我在公司附近看看房。新樓盤肯定是沒戲了,二手房吧,也挺好。首選十年以內的次新房,兩居,得是兩居,寬敞。回頭你媽來看也會開心的,知道你有個好靠山。”
舒泉聽她突然說起買房的事,極其遙遠的事突然到了眼前,很不真實。
一直埋頭工作,試圖用青春榨出模糊未來的舒泉,在這一刻忽然在商初的引導下抬起頭,看到眼前居然有了一條清晰的大道。
從電梯出來,走廊裡有一股春夏交替時獨有的黴味和濕氣。
頭頂的感應燈已經壞了,脫落的牆皮和黴斑是舒泉熟悉的環境,她從小就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
“商初。”
進門前,舒泉拉住商初的衣袖。
商初回頭。
“嗯?”
舒泉小鹿般的眼睛裡藏著清透的月光。
她心疼地說:“你才是最重要的,彆太辛苦。最近你都加班到好晚。”
商初將她攬入懷中。
“無論我加班到幾點,你不都陪著我麼?我是你的靠山,同樣的,你也是我一切。沒有你的話我的努力根本沒有意義。”
商初身子單薄,長長的手臂伸展,將舒泉擁入懷中的動作是很有力量的。
舒泉喜歡帶著輕微痛楚的擁抱,緊密得連風都無法穿透。
她沉醉在這獨一份的“非你不可”中。
……
結束了擁抱,商初捏了捏舒泉的臉,打開房門。
屋裡亮著燈,合租人在家。
合租的男生還沒睡,站在門正對著的廚房冰箱前,正在拿冰啤酒。
頭發濕漉漉的,剛剛洗完澡,穿了件鬆鬆垮垮的跨欄背心。
男生叫鄭彬,是商初高中同學的親戚,去年剛畢業,來S城找工作。
她們當時在找合租人,同學就介紹他過來。
舒泉心裡有些排斥和男性住在一起。
但當時商初堅持那間小臥室要價1800,來看過房的人都嫌貴,隻有鄭彬願意。
商初安撫舒泉:“他每天都出去找工作,就晚上回來睡覺。回頭把房門一關你都未必見得著他。再說了,男生大方,不愛斤斤計較,合租還是得找男生,省事。”
話裡話外很明顯,商初已經決定了,一向聽話的舒泉也沒再說什麼。
鄭彬剛搬進來的那段時間的確早出晚歸,一直在找工作。
找了三個月,過了金三銀四還沒找到合適的,便開始犯懶,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待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多,沒事乾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時不時邀請男性朋友來家喝酒。
鄭彬回頭看她倆,“又這麼晚。”
商初感歎道:“沒辦法,搬磚就是這麼累。哪像你,命好。”
“我怎麼命好了?這才剛找到工作呢。”
“找著了?”
鄭彬嘿嘿一笑,“我姑給我安排的。”
這麼說商初就明白了。
“在哪工作?”
“維格發展,你知道麼?”
維格發展是啟豐國際的上遊公司。
對鄭彬有點刮目相看,商初說:
“知道啊,能不知道麼,世界五百強。還說命不好,真行。”
寒暄幾句後,商初和舒泉一起回臥室。
關上房門前,喝著酒的鄭彬目光從電視上移開。
瞟向即將合起的房門。
狹窄的縫隙裡,一閃而過舒泉和商初凝視彼此的側臉。
在門撞上的那一刻,商初往前一個動勢,兩人的唇即將貼上。
“咣”地一聲,視野被阻止。
鄭彬笑了笑,回自己的房間去。
.
九小時前。
萬嘉城。
白家私宅占地三畝,光是園林就占了三分之二的麵積。
園丁們站在花園梯上修剪樹枝,一剪刀下去,粗壯的枝條和樹乾分離,一根根轟隆隆地墜落,錯落成丘,卻不顯狼藉。
將白境虞送到院門口,小劉師傅走了。
那身手,真是得有幾年實戰才練得出來。
我以前有幾個朋友,也有這毛病。
小劉師傅話中的暗示,和白境虞先前某個猜測重疊了。
白境虞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她的小徒弟。
【我記得你之前說,有同學在博旭設計。】
小徒弟那頭敲鍵盤的聲音很有節奏感,這會兒正在公司加班。
【是啊,不過是本科時的同學,以前聚會的時候提過一嘴。怎麼了?】
當年陳幻在博旭工作過,她為什麼會消失博旭一定有人知道。
幫我問問關於陳幻的事。
這句話在白境虞嘴邊過了一遍。
想起陳幻藏著心事的沉默側臉,白境虞心口被微痛的酸澀攥了一把。
【……算了,沒事。】
最後沒問出口。
停頓之後,掐斷了特意來詢問的意圖,小徒弟聽出了白境虞的猶豫和難言,聰明地沒有追問,貼心道:
【嗯嗯,師父什麼時候想再打聽了就告訴我,我快馬加鞭去問。】
白境虞讓她注意休息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不知是五月的風帶著初夏漸起的熱意,還是想起陳幻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發燙。
白境虞雪白的後頸罕見地有些濕意。
她思緒飄忽著,握著手機往裡走,剛走兩步手機又震動起來。
是行程提醒。
提醒她下周三有重要待辦事件。
這是每年她都需要去做的。
即便不提醒,也不可能忘記的事。
碎金般的陽光從老榕樹層層疊疊的縫隙間灑下。
落在白境虞因回神而忽然閃動的眼睫上。
白境虞將行程提醒關閉,鎖屏。
置身山巔下一秒就要墜落的暈眩幻覺,讓她額頭上滲出些冷汗。
立刻拿出陳幻給她買的那盒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