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可真會挑日子,不知道那天是我媽忌日?”
即便說得再緩慢,內容也足夠讓人頭皮發麻。
易織年縮著身子低頭喝可樂,恨不得馬上鑽餐桌下麵去。
白決早就料到白境虞會這麼說,眼神略發直地看向客廳正前方。
那兒掛著一幅新畫。
和新定製的西服一樣,也是易雪林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這幅畫是他非常喜歡的野獸派畫家亨利·馬蒂斯的《開著的窗戶》。
十年前他曾經與這幅畫擦肩而過,非常後悔。
今年,易雪林委托一位代理人從倫敦蘇富比拍賣行將其拍下。
送抵的時間算得非常精準,就在今早。
在接到那通電話之前,他還開開心心地和易雪林一起確定新畫的位置。
此刻再看這幅筆觸豪放的油畫,大膽的色彩猶如天堂的大門在他麵前開啟。
他在網絡和書上凝視過無數次的畫真的出現在他的房間、他的眼前時,帶來的衝擊令人張皇不安。
“他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白境虞坐在那副畫的正下方,目光犀利到能將這世間一切事物都刺破。
一字一頓的話帶著空蕩蕩的回聲,不惜傷害任何人,卻說得從容,甚至不見憎惡。
“對,科創峰會比她更重要,我早就知道的。”
白決額頭上隱約有根青筋在跳動。
山雨欲來風滿樓,易雪林本能地屏住呼吸。
易織年突然道:“我去吧。”
她柔和的聲線儘量往上揚,控製著分寸,不至於刺耳,但也必須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嬸嬸還讓我幫她買藏紅花和冬蟲夏草呢,之前我一直沒時間,這次正好一塊兒辦了。白境虞你忙你的事兒吧,我去!”
話說完,一桌子人沒一個接話,弄得她又忐忑起來。
“我去……我去合適麼?”
易雪林立刻接話:“你不是一直沒休年假麼,剛好,就當休息休息。”
白決和白境虞都沒再說話反對,那就默認他們都讚成。
這頓飯吃得誰都不舒服,易織年更是消化不良。
一桌子的飯菜隻吃了一半,白境虞就要走。
不是說好今晚在家裡過夜麼,易織年沒想到她還能反悔。
也是,一頓飯下來說什麼都不對付,換成誰都不願意再待。
白境虞走了,易織年自己待著難受,跟著夏步青的車一塊兒離開。
臨走時易雪林轉給易織年五萬塊錢,囑咐她:
“白家小嬸嬸要的冬蟲夏草和藏紅花你買好點的。”
易織年“哦”了一聲。
“但也彆買最好的。”
易織年微微一怔後,說:“明白了。”
易雪林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辛苦我們年年了。”
易織年軟軟地笑:“親媽怎麼還客氣起來了?走啦。”
易織年跟著白境虞上車。
白境虞閉目養神,神色平靜,但易織年能看得出她的疲倦。
剛剛打完一場硬仗,大老遠趕回來給父親過生日,結果鬨成這樣。
將心比心,不心累才怪。
易織年以為她睡了,不想吵她,拿出耳機,打算聽會歌。
剛要戴上耳機,依舊閉著眼的白境虞開口:
“周三,你請假方便嗎?”
“方便呀。”易織年眨眨大眼睛,“我是真想請年假,不是專門為了你。”
白境虞的張棺材臉總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睜開眼時眼睛還有點酸,眼藥水忘記帶了。
拿出手機,白境虞發了條微信語音出去。
【明天還是去我家接我。東三環那個,你知道的。】
易織年明白了,如果不是家宴上的變故,今晚白境虞是想在萬嘉城待著的。
所以……
易織年也有點想不通,她們來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連易雪林都沒有跟她明說。
白境虞對夏步青說:“夏姐,這段時間你都不用來接我了。”
夏步青一貫沉默寡言,或許是因為職業操守也或許是對彆人的私事不感興趣,任何事她都不問原因,隻執行。
夏步青平穩地“嗯”了一聲後,問易織年:
“易小姐,明天開始我接送你上下班?”
夏步青是易雪林聘請來的,薪水也是她付,職責就是接送白境虞和易織年,為這對姐妹處理瑣事。
易織年是個小白領,被奔馳S級車接送太紮眼,必定會被同事問到家裡的事,很難受。所以她多大數時間裡都是自己擠地鐵,除非天氣惡劣的時候才會麻煩夏步青來一趟。
最近剛入夏,正是S城的雨季,易織年已經被泡了兩雙鞋,再泡下去她得光腳上班。
“好呀,麻煩夏姐姐啦。”
陳幻的微信回過來,也是語音。
白境虞貼在耳邊聽她的聲音。
【嗯,好。】
大概是怕隻回一個字顯得冷淡,“嗯”字之後又跟了一個淡淡的“好”。
陳幻那頭的背景聲音有點兒嘈雜,敲敲打打的,估計還在工地忙活。
熱鬨的人氣和陳幻忙中抽時間快速回複她的體貼,讓白境虞稍微從魔怔中抽離。
【早點來。】
白境虞打了三個字給她。
第二天早上六點。
白境虞剛睡下沒多久,陳幻的車就到她家樓下了。
陳幻的車依舊沒有進入社區的權限,隻能繞了兩圈,好不容易找了個位置停在路邊。
給白境虞發微信。
【我到了。】
過了五分鐘,沒人回複。
應該還沒醒。
從車窗往上看,正好能看見白境虞家全景陽台。
晨光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無聲地在大地上移動,將高樓的陰影投射在漸漸蘇醒的地表。
昨天裴醒交了裝修定金,小桃跟餓了仨月突然見著肉包的狗一樣,鍵盤都要被她敲冒煙,火速出了一版合同,就怕財神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