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不知故人心(2 / 2)

鏡鸞隱 常九思 5485 字 8個月前

她的語氣裡的寒霜,便是沈南意也心中一顫。

司琴驚駭,兩腿一顫跪到地上,顫聲道:“姑姑恕罪,奴婢隻是看姑姑鬱鬱寡歡,這才給王爺遞了口信”

安瑾一聲冷笑,“曾幾何時,我要見沈南意哥哥竟然需要用到如此謊言嗎!”說著眼中淚水控製不住的湧出。

沈南意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姑娘掉眼淚,想找方手帕替她擦擦,腦中卻閃過周今宜的聲影,硬生生停下。

安瑾蹙眉,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你在避我?”安瑾突然冷笑出聲,“你忘記過對我的承諾了嗎,沈南意哥哥。”

他該怎麼對安瑾說,說自己移情彆戀,還是說自己誤將年幼時的情誼當作了愛情。

在那漫長的少年時光,是眼前的女子陪伴自己,她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多次為自己傳遞出消息。十幾年的陪伴,他早已將安瑾當做自己最親的人。

可是,如今他身邊有了周今宜。

半晌後,沈南意攬過安瑾,目光如炬,“靈兒,我的承諾從未變過,我若為帝,你必為後,我會給你無上的尊崇。隻是,我的妻子隻能是宜兒一人。”

安瑾無言以答,雙肩瑟瑟,竟不知鳳儀宮的寒夜是那樣冷。

安瑾笑得蒼涼而絕望:“我以為我剩下的隻有愛情,如今你有了心愛的姑娘,所以這點也給不了我了。”

“靈兒”

安瑾卻是冷笑著,揮手讓他走。

“司琴,去將那塊玉佩取出來”安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務必親手交到肅王手中,你知道怎麼做?”

“是”司琴頷首,“姑姑”司琴猶豫著。

“何事?”

“姑姑,這事要是王爺知道了.....”

“無妨,若有人問起,你就大大方方的地說是奉皇後之命,去慰問肅王。”

夜深人靜,安瑾疲倦至極第靠在椅子上。她知道, 從昭帝二十年這天起,她將永遠滿手鮮血。

行到水窮處——

次日清晨,宮人們掃開鳳儀宮前的落葉,便有宮人攜帶昭帝的口諭前來,言陛下召見皇後。

皇後領過旨意,由安瑾陪著前往乾元殿。

二人剛走入殿中,馥鬱的龍涎香的氣息中夾雜濃重的藥味,太醫曾私下說過,陛下的病恐怕難以好起來。

自玉妃去後,昭帝的身體仿若去了勢,時好時壞。前段時間又因為廣陵郡一事病了好長一段時日,他坐在榻上,往日合身的明黃色的寢衣,如今穿在身上顯得空落落的。

皇後她溫順地行了個禮,做在床榻上,親手為他掖了掖衣角。

“朕的身子自個清楚,怕是時日無多。前兩日群臣上諫,勸朕早立皇儲。朕子嗣單薄,闔宮妃嬪裡,隻剩下三子。煜兒生性淡薄,難堪為帝;筠兒溫厚有餘,卻不夠變通,為帝者則需剛柔有道。若是阿意做了太子,皇後可會高興?”昭帝止住話,一雙眼眸冷銳得跟鷹隼似的。

皇後柔聲道:“陛下春秋鼎盛,日後必定還會有其他的皇子。後宮本該乾涉朝政。隻是阿意自幼承歡膝下,我視若親子,他雖是軍功卓著,卻也未免鋒芒太露,朝中樹敵太多,不為部分老臣所喜。如若陛下真的憐惜他,還請日後賜給他一塊好的封地,讓他做個閒散王爺,一生平安無憂,就是我這為娘的最大心願。”

昭帝冷笑,揮手命她出去:“皇後這幾日身子不適,暫且在鳳儀宮靜養一段時日,無事不可外出。”

皇後垂下眸,深吸了口氣,慢慢開口:“陛下是一早就想好的了吧。”

“這麼多年來,你對阿意做了些什麼,朕並非一無所知。”

皇後卻恍若未聽到,隻是啞聲問道“哪怕她已故去多年,哪怕當年她對不起你,你還是想讓她的兒子登上皇位。”

他看了她一眼,答:“是該放手了,汐兒。”

皇後隻一瞬便落下淚,淚珠斜斜墜入地磚,再無蹤影,那被塵封已久的往事,隨著淚意的肆意蔓延,漸漸浮上心頭。

隔了數十年的光陰,哪怕容顏早已老去,他仍是那個初見時策馬而來的少年。

她微笑著說好,行過禮後起身離去,經過鎏金熏爐時,側首看了眼,但見青煙嫋嫋升起後,須臾彌散。

次日清晨,皇後傳旨,召襄王蕭楠入宮。

到了二道門,安瑾親自在外候著,領了他進入內殿。

皇後早已候著,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到了門口卻又緩緩慢下來,一雙黑色皂靴停了下來。

襄王屈膝跪下“微臣見過娘娘。”一時間竟是不懂該如何開口。

他是燕國王爺,而她是當朝皇後,即使見上一次,也不過是說幾句客氣得體的話。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能。

安瑾默默的退出,將宮門闔上。

臨了,起身告彆,襄王嘴角的笑稍稍收斂了幾分,眼神有些肅然又有些寂然:“無論前路如何,娘娘務必保重自己。”

他知道,這怕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她了,他很想問她“娘娘入宮前答應過微臣,會好生保重自己,卻為何將自己變成如今這模樣。”不過話到嘴邊終是咽了回去。他這一生,不過是希望看著她順遂如意罷了。

她是個聰慧的女子,從嫁入皇宮起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僅是那一人恩寵,更是慕容家的滿門榮辱興衰。

他轉過身去走遠了。

“蕭楠!”她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呼。

入宮前,他也曾撐傘而來,玉冠束發,眉目微蹙,有些許怒氣,可更多的是心疼。到了最後,不過是一句:“娘娘此去,定會一生順遂平安。”

說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與襄王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可最先放手的也是她。

出了門,安瑾早已候在外邊。

“參見父王。”

宮城裡的秋日特彆長,卻長不過那蜿蜒的宮道。

安瑾跟在襄王身後,輕聲道:“父王打算何時動手?”

襄王停下,側過頭去,“無論是誰上位,她都是唯一的皇太後。”

“陛下時日無多,若是錯過再無時機,還望父王速速決斷。”

“放肆。”襄王揚起一掌狠狠摑在安瑾的麵頰,冷下神色,“國家大事,豈容你一小小宮女置喙。”

安瑾卻是仰起頭來:“原來這麼多年來,父王竟是從未真正了解過娘娘心思。若是陛下百年之後與寧貴妃同棺而眠,想來娘娘寧願在陵前了結了自己。”

“你——”襄王手指安瑾,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天色向晚,暖暖餘暉灑落,安瑾步入楓葉林,斟下一杯酒,灑於樹下。

數載歲月,起起伏伏,終於到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