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故人遙歸來(1 / 2)

鏡鸞隱 常九思 6424 字 8個月前

經此一役,寧王率軍克敵於平城,殲燕軍最引以為豪的皇屬大軍於馬下,逼迫雪國遞上求和降書。

燕軍也死傷千萬,軍中精銳幾乎折損殆儘。至此,威脅□□北境近百年的雪國再無兵力可以挑起戰端,原屬燕國屬地也儘皆收複。

大戰之後,是難得的放鬆,軍中將士燃起火堆,飲酒吃肉,沈南意亦沒有下令約束。

相對前麵的鬨騰,後頭的幾座營帳雖也有火光人聲,但不時有巡邏士兵出入經過,鬆弛的氣氛中不動聲色地保持著警戒。沈南意獨自在主帳之中,正站立在大周地圖前,眉眼微微斂起。

帳幕忽被掀開,周今宜大步走進來,身上帶著清冷:“打勝仗了,王爺不出去喝酒?”

“戰事雖平,可仍有諸多事情未定。”

她眉梢微挑,對沈南意暖暖一笑:“可有想聽的曲子”。

“隨你。”沈南意道。

周今宜笑了笑,芊芊手指起起落落,簫聲便輕緩地響起,低吟徘徊。

一曲終了,周今宜目視著遙遠而墨黑的天際,低聲道“待燕國一統天下,再無戰事之時,真想就在這草原之上牧馬放羊,了此一生?”

沈南意微微一愣,一段凝重的沉默後,輕輕抱住周今宜道:“你這麼好的女孩,日後定能找一個陪你牧馬看雲的良配。”

短短的兩句話後,再無聲息,賬內是一陣逼人的死寂。

一夜喧囂後,早起,依舊是大漠風煙,滿目凋零。放眼望去,橫屍雜陳,悲風四起。昔日塞外第一繁華的酈城如今一篇烽煙狼藉,再不複往日盛景。

整個酈城在漫天的飛雪下分外荒涼,血腥的氣息寸寸彌漫。

一早,沈南意便傳令下去,命軍隊集結,搭建祭台,開壇備酒,祭奠燕軍陣亡將士的英魂。

在這場戰役中,雪國不僅損失了兩位統帥,還導致全軍覆沒。而燕軍也損失慘重,僅在曲冠霞一役,就損失了最為精銳的三千四百二十位將士。其後接連數日激戰再逢大雪,千裡塞外浸染鮮血,殘肢斷骸遍布荒野,早已分不清敵我。

黃色蟠龍大旗在風中獵獵飛揚,數萬燕軍戰士豎立與城下,人人臉上都掛著肅穆與沉痛。沈南意已換下戰甲,一身白衣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傾灑入地。

祭台之下,眾將士依次舉酒,半灑半飲。

“北境四十萬大軍,護國土,保黎民,無論生死勝敗,皆是同心同德。”他頓了頓,深邃的眼眸緩緩掃過眾人,那幽邃精光,透過所有阻隔,直逼眼前。

隻聽沈南意繼續說道:“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我燕軍戰死沙場的兒郎無數,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但是,卻絕容不得有冤死的將士,更不容有出賣兄弟的人。”

沈南意的話如一石激起萬層浪,引起一片嘩然。秦穆心中一怔,將目光望向沈南意,眼中是濃濃的傷痛。死一般的寂靜,隻聞寒風陣陣。

沈南意死死盯著下麵的人,聲音沉重:“蒼天在上,英魂未散。今日若不嚴懲叛徒,如何對得起我那些枉死的兄弟。”

久久的寂靜,沈南意突然一聲冷笑,隻有熟知的人才知道這是他發怒前的征兆。

“噗通”一聲,秦穆跪了下去,腰板挺直,一字一頓道:“王爺,當日夜襲酈城,隻有少數幾位將軍知道,是屬下將行蹤泄露給獨孤梟。”

“王爺,秦穆自幼跟隨您左右,斷不會做出欺君叛國之事,請王爺明察。”說話的人正是秦將軍秦暘,也是秦穆的親叔叔。

“王爺”秦穆低啞著聲音:“是我上負皇恩,下負黎民,更對不起王爺知遇之恩和眾將士同袍之誼。”他抬起頭來,注視著沈南意,慢慢道:“秦穆自知罪該萬死,隻求王爺念在多年情分上,不再追究秦家其他人。秦穆感激不儘!”

沈南意惱怒得當場拔出手中的劍,指著他怒吼:“好,好得很”。沈南意看著秦穆,怒極反笑,牽扯到傷口,不由連連咳嗽。

柳風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穆,連忙扶住沈南意:“王爺切勿動怒!”

“把人帶上來!”沈南意一聲冷喝。話音剛落,便有士兵將一黑衣冷麵人帶了上來。

沈南意冷冷的聲音響起:“獨孤梟,今天所有的將士都在這裡,隻要你指認出當日將消息泄露給你的人,本王便饒你一命。”

獨孤梟?眾人一片疑惑,怎麼可能,他們親眼見到沈南意斬殺獨孤梟,人死了又豈能複生。

卻見黑衣人站起,緩緩轉身,赫然是獨孤梟。

“不可能!”秦老將軍失聲叫出,話剛出口,便意識到不對,卻已經來不及了。

沈南意一雙深眸盯緊秦暘:“秦老將軍當然希望他是假的,因為當日泄露消息的人便是你。”

四周空氣闔然一滯,事關重大,眾人目光皆聚在秦老將軍身上,場麵異乎安靜,一股悲憤的情緒瞬間布滿全場。

“不,王爺,不是我。”

見沈南意一臉冷峻,秦暘轉而對李元帥磕頭求情:“元帥,末將跟隨您征戰十餘年,從來都是忠心耿耿,豈會做出出賣兄弟的事。”秦暘轉身向李元帥求情。

李元帥看了眼秦暘,輕歎一口氣,上前一步,對沈南意躬身道:“王爺,秦將軍一向忠心為國,斷不會做出叛國之事,還請王爺查明真相。”

隻見秦穆猛然抬頭:“王爺,叛國的人是屬下。屬下甘心受死,請王爺責罰。”

“請王爺明察!”秦暘單膝跪地。

“眾軍之中,唯有你一人看到獨孤梟如此失態,你還敢不承認。如此,甚好!”沈南意神情冷峻:“本王就讓你心服口服!”

“王爺,求您!!”秦穆大聲叫道。

沈南意怒極,一掌甩過去,狠狠道:“身為主將,卻不能為屬下平冤,你讓本王何以立足於天地間!”

“把人抬上來!”

柳風應命,不過片刻,便有兩位士兵抬著一副擔架上來。

沈南意親手揭開白布,露出的人正是獨孤梟,死去的獨孤梟。

他將獨孤梟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醒目傷口:“一劍斃命,用的正是武當山劍法中的“白蛇倒行”,秦將軍的劍法在軍中威名赫赫,誰人不知?”

秦暘出身武當,他的劍法眾所周知。李元帥與王將軍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暘。

“當日,本王親率死士夜襲北越,獨孤梟無故失蹤,命人尋遍整座城池都沒找到。最後卻在你的房內找到他的屍體。如今,你可有話說?”

秦暘單膝跪在沈南意身前,臉色煞白,沉默了短暫的時間,俯首道:“末將,無話可說。”

王將軍猛揪住秦老將軍大聲吼道:“秦暘!你可曾對得起這些與你同生共死的將士們?”一聲怒吼,卻是禁不住的老淚縱橫。

李元帥撫在劍柄上的手越攥越緊,單膝跪下:“王爺,秦暘所為,罪該萬死。老臣用人不察,更該責罰,請王爺降罪!”

寒風彌漫,沈南意墨發飛揚,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良久,緩聲說道: “十五軍從軍,一生征戰三十餘年,戰功赫赫。你秦暘上對得起皇恩,下對得起百姓,你無愧秦家世代威名。”沈南意頓了頓,繼續道:“究竟是受誰指使?你願意舍棄秦家百年名聲於不顧,舍棄上千將士生命於不顧?”

秦暘渾身一震,並未答話,隻朝沈南意扣了三叩頭,又分彆朝李元帥及諸位將士三叩頭,淒然一笑:“我秦暘一生光明磊落,即做下此事,便早知有今日下場。”

一道白光閃過,劍入心口,透背而出。

“叔叔!”一聲慘叫,秦穆向秦暘奔了過去。

“秦暘!”

“王爺,我秦家世代忠君為國,所有過錯,秦暘願一死以謝皇恩!”秦言罷,劍還入鞘,鮮血染紅殘雪,身子一晃,撲倒在地。

“以陣亡名義入葬,生死兩清,今日事若有再提起著,軍法處置!”沈南意淡淡道。

夕陽西下,問繁華誰解,再向天公借。

因離京有段時間,未免宮中懷疑,戰事稍一結束,周今宜就啟程回京。

一場雪過後,塞外銀裝素囊,晴冷蔚藍的長天之下陽光當空,風光肅穆。

城門口,周今宜依舊一身男裝,牽著一匹白馬,身後跟著數位暗衛。

“王爺,送君千裡,終有一彆。若寒就此告彆!”周今宜說著,翻身上馬。

“一路保護好夫人,不可出任何差錯。”沈南意冷冷交代完手下,轉頭將目光落在周今宜身上,眉心微蹙:“一路小心。”

周今宜微微一頷首,起身上馬,調轉馬頭,徑自離去。雪儘馬蹄輕,白色身影片刻後消失在茫茫雪中。見周今宜白衣勝雪,人影消失於茫茫天地間,沈南意心底竟驀地一沉。

燭火明滅,長燈暗影。

一日,在軍營與眾將士一番交代後,沈南意難得一日早點回到軍營休息。

剛坐下,帳外便傳來林悅聲音:“王爺。”

“進來。”

“王爺,京中來信,是宮裡送出來的”沈南意打開信,才剛看到一半,猛然頓住,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林悅見他臉色不對,叫道:“王爺……”

“沒事”他低聲說了句,將信收好放入貼身衣內。“備馬,馬上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