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白豬沒那麼歡喜,第一個蛋已經那樣了,難道還指望第二個下出金蛋不成?
他看著隔壁都抱上了大胖兒子,隻有自己屋裡,買來的女人和幾歲大的女兒每天吃他白飯,香火的盼頭一點見不著。
他盯著女人的目光越來越陰鷙。
下不出蛋的母雞,一般會被農家宰了燉湯。
但是白豬舍不得宰了女人,那畢竟是他三頭豬買回來的。
他心疼那三頭豬的價錢。
女人被趕到田裡乾活,山裡的土地東一塊西一塊,往往一塊地在山腳,另一塊就在山頂。
勞作的磋磨下,女人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天早上,她毫無征兆地早產了。
白豬睡眼惺忪地踢開她的房門,小女兒琥珀色的瞳孔看著這頭油光水滑的豬。
她輕聲道:“媽媽生了個弟弟。”
白豬一懵,隨之而來的是狂喜。
天不絕他老宋,千盼萬盼,終於盼來了個兒子!
他完全沒看見屋裡的其他人,此時他的眼裡,隻有剛出羊水的命根子!
白豬抱著剛出廠的兒子,從村頭炫耀到村尾,恨不得讓村裡的蚊子都知道他家的香火有著落了。
不過很快,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個早產的兒子,他是個傻子!
不過腦子有問題也沒關係,以後給他買個老婆,生出個伶俐的大胖孫子不就行了。
至於買老婆的錢......白豬的目光移向女人和小女兒。
賣掉其中一個,就夠了。
天不遂人願,他打算回收利用的女人,竟然一個沒看住,跳樓死了!
她死後,他的好大兒沒人看管,竟然跑河邊玩水,溺死了!
接二連三的噩耗如驚雷,炸得他暈頭轉向,三頭豬沒了,香火也沒了,這可怎麼辦?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那個掙大錢的堂弟,看上了這個小女兒,想過繼她到名下。
看到他給出的數字,白豬心裡樂翻了天。
老婆兒子沒了,再買一個,再生一個就是了。
大丈夫不拘小節,當如是。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個死在他屋裡的喪門星,竟然......做鬼來找他了!
他被嚇得半死,一連幾宿不敢睡覺,直到有高人指點,把那個女人的屍骨從河裡撈上來,入土為安才算完。
媽.蛋,趁著他收斂屍骨這點功夫,那個小喪門星竟然跑掉了,白豬人財兩空,望著空蕩蕩的屋子,鬱悶極了。
他沒想到,小喪門星竟然還有膽子回來,而且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堂弟。
他想起堂弟的死狀,不寒而栗。
所以當她綴在他後麵,跟著上山的時候,他不敢像以前一樣把她揍回去。
可是今天又是必須上山的日子,呸,都怪那個女人,死也不挑個好日子,非要陰年陰月陰日死,死都死不安生。
白豬等香燒完,又作了幾個揖。它白花花的豬蹄合十的樣子實在好笑,宋言看著,莫名有點想吃烤豬蹄。
白豬祭奠的時間並不算長,一刻鐘後,他燒完了所有東西,禮節到位,打算下山。
誰知,一把刀架在他脖頸上。
宋言微笑道:“我讓你走了嗎......爹。”
白豬不由後退,可刀鋒更快,霎那間便割破他表層的肥肉,幾滴鮮血滾落。
白豬表情驚恐:“宋言......我是你爹!你這樣......是不孝,是要被族譜除名的!”
宋言拿刀的手很穩,刀鋒卡在一個恰好的位置,讓白豬進退兩難。
她平靜道:“對啊,我當然知道你是我爹,我竟然還能進族譜嗎?真是榮幸。”
“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殺你。”她嘴角翹起一邊,臉側浮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你看,我還記得你這個爹,我還被你修上了族譜,我這次是回來報恩的。”
她收回刀刃:“沒辦法,爹爹你總是不信任我,見了我就跑,女兒隻好出此下策了。”
脖頸處的壓力被移除,白豬臉色漲紅,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氣憤道:“報恩?放狗屁!你當初逃跑我沒跟你算賬,現在最好趁我沒發火趕緊滾,山下我們宋家十幾口兄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真他.媽倒黴透了,”白豬情緒激動,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當初娶了個喪門星不說,還生了個小喪門星!”
白豬唾沫星子噴得滿天都是,下一秒就要吐出更臟的話來,但是瞥見宋言的神情時,他悻悻閉上嘴。
宋言依舊很平靜,仿佛在同老友聊天:“你在她墳前罵她,不怕她聽見嗎?”
“還是說,”她琥珀色的眼珠裡仿佛有火苗搖曳,“你篤定了她不會半夜來找你,所以肆無忌憚呢?”
宋言上前:“如果是這樣的話,女兒免不得要替她討個公道。不然九泉之下,她一個人也太寂寞了。我有孝心,當然要送碗黃豆燜豬蹄下去,免得她又凍又餓。”
白豬警惕地後退幾步,道:“你......你想乾嘛?我可告訴你,山下都是我們的人......你跑不掉的!”
宋言沒有言語,用刀鞘抵住他的後背:“當然是報恩啊,讓我想想,我知道附近的一個洞裡藏了點金銀細軟,現在借花獻佛,送給爹爹,好不好?”
......
山洞很黑,唯一的光亮是罅隙透入的一點天光。
絲絲縷縷,從上麵透進來,讓人有一種錯覺,好像一直朝前走,就能走出去。
白豬後背被硬物硌得生疼,但他不敢作聲,他怕如果抗議,難受的就不隻是後背了。
宋言嫌他走得太慢,踹他一腳:“快點,你是豬嗎?我推一下走一步。”
白豬吃痛道:“哎呦,疼、疼!宋言,我可是你爹,你放尊重點!”
山洞裡很安靜,這點動靜被放大,白豬的聲音在狹小的通道裡回蕩。
“我可是你爹!”
“你爹——”
“爹——”
層層疊疊的回音在宋言耳側炸響,她有點煩,又踹了白豬一腳。
這次白豬不敢再作聲,空靈的聲音在山洞裡回蕩,聲如鬼魅,說實話,很難不害怕。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到了嗎?你說的財寶在哪裡?”
他這次聲音很輕,生怕再出現上次的回音。
宋言沒有停下,徑直壓著他往前走:“沒有,快點走。”
白豬想掙開宋言,卻發現自己被一股巨力禁錮,他頓覺不對。
“宋言,”他眨眨眼,“你不會在騙我吧?”
不遠處傳來水滴聲,露水遇石壁凝結,彙聚。
他停下來,回頭:“你把我騙到這裡來,想乾嘛?”
宋言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微笑。
她有點高興,殺死在死前最後一秒掙紮的獵物,比殺死渾然不覺的獵物,總是更有趣些。
白豬警惕起來,他承認,聽到宋言嘴裡的金銀財寶時,他有點心動,畢竟他是真的缺錢,
而且,他不覺得這個很久沒見的女兒,會真的忤逆自己。
等等,他記憶裡,上次見到宋言是什麼時候?
是她六歲的時候,被送到縣裡上小學?
還是她十二歲的時候,收拾包袱保送去城裡上中學?
該死,想到這裡,他不由後悔,當初就不該貪那些支教大學生送來的米和油,簽了入學同意書。
不讓她讀這麼多書,她就能安安分分給自己掙點彩禮,哪還有今天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
他想到這裡,呸了一聲。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兒子都能騎到爹頭上了!
不遠處,傳來沉悶的呼吸聲,像有巨獸酣睡。
他被宋言喊回神,一片黑暗中,他找不到宋言的方位。
不知為何,去掉了後背的禁錮後,他更覺危險。
動物的本能告訴他,這裡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的腸道。
他轉頭,看見來處隱隱的亮光,已經進來很深,但是現在脫身,不算晚。
然而,就在他邁步往回走的一瞬間,一道寒意從脖頸處開始,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眼前一片漆黑,耳側傳來一聲輕笑。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我讓你走了嗎?”
刀刃入喉,寒意沁入肺腑。
宋言上前,聲音很輕,帶著森森鬼氣。
“我聽說人被割喉之後,勁動脈的血會嗆進氣管,明明可以呼吸,卻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窒息而死。”
接著,她天真道:“爹爹,我沒見過,很好奇,你能不能給我演示一下?”
白豬連吞咽口水都不敢,頸動脈離刀刃隻有一毫之差,遑論回答宋言的問題。
宋言繼續道:“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我幫你動手。”
“還有一個是......”宋言將一抹寒光遞到他麵前,很燦爛地笑了一下,“你自己動手,好不好?”
白豬沒有回答。
巨獸的呼吸聲越來越沉,越來越近。
刀刃往前移動一寸,抵著氣管,再進一寸,就會被割開。
“好......嗬嗬......”白豬喉嚨湧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咕嚕聲,片刻後,才能發出人語:“我自己動手、自己動手!”
他接過宋言手裡的匕首,很緩慢地把它架上自己脖頸。
“我自己來......宋言,你先鬆開我,好不好?”
山洞裡太黑了,白豬看不清宋言的神色。
如果有一點光,他會發現,她此時的表情和玩弄老鼠的貓咪很相似。
宋言很好說話:“好啊,你自己動手。”
話音剛落,她果真放手,聽聲音,還後退了幾步,留出他自裁的空間。
白豬眼珠一轉,估算自己和宋言的距離後,頓時腳尖一轉,朝著來處拔足狂奔!
笑話,野豬的衝刺速度是每小時56千米,隻要跑出去、跑出去之後喊上兄弟們,這個小婊.子還不是隨自己整治!
他沒有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在頭頂。
匕首滾落在地,宋言沉靜地看著白豬奪路而逃的背影,在心中默數。
三、二、一。
她拎起長刀,在手中掂量,思索用什麼力道擲出去可以把那頭豬釘在地上。
最好是穿腸而過,這樣他不會立刻死去,糜爛的小腸會順著創口流出來,紅紅白白一片。
接著,在腹部劃一刀,除去內臟,劇烈的疼痛會使豬昏過去,經驗豐富的屠夫在此時會把豬頭割下來,免得神經毒素順著血液汙染豬肉。
宋言一瞬間在腦中構架了一個簡略的數學模型,確保刀能落在正確的軌道上,將豬頭捅個對穿。
步驟很簡單,她抬手,刀同模型的軌跡重合,腕部用力——
倏地一聲,長刀擲出。
然而有東西比她更快!
長刀尚未刺中,白豬已經應聲倒下。
他胸前出現一個碩大的窟窿,前後洞穿,沒有血流出,就像是虛空之中有一隻手將這部分血肉拿走。
一條巨蟒從窟窿中鑽出,一扭一扭前進,和宋言的距離不斷縮短。
宋言的手壓在匕首上,警惕地看著它。
長刀已經擲出,匕首是短兵器,但是眼前的怪物,顯然不適合近身搏鬥。
巨蟒的速度很快,很快到她跟前。
巨大的黑影之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戰栗在心頭蔓延。
這是自遠古時代以來,人類深刻在基因中的條件反射。
洞中很黑,宋言隻能看到一雙金色的眼睛,瞳孔是一條黑色的豎線,冷漠地盯著它的獵物。
她心跳加快,周身溫度升高,這是哺乳動物在極度緊張之下會有的生理反應。
然後,她看見那雙金色的眼睛朝她很輕地眨了一下。
手背傳來一陣涼意。
它蹭了蹭她的手臂,頓時有點發愁。
它長大太多,眼前的人類又太小。顯然,一條合格的手鏈不能把主人勒死。
幾秒後,久違的電子音在宋言腦中響起。
[歡迎來到新副本,我嬌貴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