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該是她原本該有的狀態——
謝玉敲把金玉膏攏進袖口裡,想沐浴完再擦。
甫一抬頭,宋雲遏已經推了門,背著手,站在夜空之下。
雨過後空氣清新輕緩,謝玉敲提了心思,舉步走到他身側,“走罷。”
晚間人不多,少了那些陰森森的監視目光,謝玉敲腳步越發輕快,但緊緊挨了宋雲遏的胳膊,淡了聲量:“你有林空他們的消息嗎?”
“沒有。”宋雲遏從燒水房外提起兩個木桶,“但我想,他倆應該被安排到礦場去了。”
燒水房內熱氣騰騰,來取水的卻不多,謝玉敲拿起木瓢緩緩往裡添水,“隻是此處礦場就有百座,怕是不容易找到。”
“嗯,但不急。”宋雲遏率先提桶,“如若他們要找我,胡數剌有方法。”
謝玉敲點頭,卻沒問,兩人如此走了三趟,終於灌滿一桶淨水。
把草屋門關上,又熄了一半的照亮火燭,謝玉敲盯著麵前的沸水,這才問道:“什麼方法?”
“我衣裳上沾了粉霧,”宋雲遏抖了抖領口,“其實你也有。”
“頭巾?”謝玉敲一下了悟,“難不成胡數剌還能循著粉霧找到我們?”
“他是不能,但有種動物可以。”
謝玉敲歪了歪頭,“不是蝴蝶吧?”
“不是。”宋雲遏眼裡漫起笑意,“是沙漠的一種獨有蠍子,算是胡數剌的寶物吧。”
謝玉敲聞言雙眸又大了幾分,“胡數剌還當真是個奇人。”
“其實北漠,有很多中原內陸不曾見過的稀奇事物。”宋雲遏靠在床邊,回憶時眼裡難能有光亮蔓開,“雲海沙霧,海市蜃樓,雪山聖潔,下接湛碧草原,萬馬奔騰,這些都是書畫上難以描繪的景象。”
如若,此生還能有機會回去,宋雲遏指尖揉搓著被褥的刺邊,他想,敲兒一定會喜歡那處的。
“說到這個,”謝玉敲話至一半,卻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她從那蒲席走出,話裡帶著點茫然,“......我們好像沒有換洗的衣物?”
“有。”宋雲遏從床褥邊拿起一件灰麻布衣,樣式和謝玉敲午後在夥房內見到的女娘們一模一樣,“他們還是挺貼心的,準備了兩套。”
謝玉敲鬆了口氣,抓過那粗糙的衫衣,“此處,如非是罔顧律法,輕視他人、孩童性命,其實也算是一處做工的好去處。”
房屋、吃食、澡房等等,一並供應齊全。雖說簡陋粗鄙了些,但比起流民的生活,簡直算是世外桃源。
宋雲遏不可置否。
瞧見木桶內水溫漸低,他抻了抻腿,起身開門,“你先洗,我在屋外守著。”
不多時,屋內響起一陣布料的窸窣聲,接著是銀匜舀水、碰撞聲。
漫長的夜,下過雨後雲霧散開,宋雲遏吐出濁氣,抬頭看向漫天的繁星。
紅意卻順著脖頸往上爬,染透了雙耳。
這是不曾有過的體驗,重逢不過一日,他們卻要在一起過夜,宋雲遏有些摸不透自己作亂的心跳聲中,埋的那些慌亂和緊張,究竟源自何處。
他不該貪求太多。
宋雲遏手指輕輕搭上指腹間那道傷疤,心思未定,卻聽見內裡傳來一聲細弱的驚呼。
是被壓抑的,卻不可避免地出了點聲。
他耳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像是痛苦的□□。
他下意識地轉身,欲推門,卻發覺不對,隻得收了力,手撐在岌岌可危的木板上,朝裡麵問道:“出什麼事了?”
“沒事。”謝玉敲很快回應,聲音聽起來如常,“差點滑倒了。”
不是的。
宋雲遏隨即聽出來她的隱瞞,“……敲兒,你是不是,受傷了?”
屋內默了半晌。
良久,門“吱呀”一聲,從內裡被打開,謝玉敲探了個腦袋,“進來吧。”
宋雲遏跟著她走進,關上門後轉身,卻驀地呼吸一窒。
沐浴後,謝玉敲隻著了一件褻衣,外籠薄紗,長發半濕搭於腰間,光潔的頸肩隱隱綽綽,泛著點熱水過後的紅潤。
她輕抬起修長的手,將散發披到身後,淡淡笑了,“阿遏,我好像得有好久,沒聽見你喚我的名字了。”
是麼?
宋雲遏呼吸莫名重了幾分,他移開眼,目光停在還冒著些許熱意的浴桶上。
好像更熱了。
他臉上臊意明顯,謝玉敲淡了笑,攏住薄衫,這才走到他麵前,“我今日被推搡撞到了腰後側,方才看好像淤青挺重的——”
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包裹著他,“可能需要你幫我。”
“……幫你?”宋雲遏聲音微啞。
謝玉敲微不可聞地歎了聲氣,往後退了一步,“就幫我抹點金玉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