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今天下最強大的靠山,莫非皇族了。
說起皇族,沈重簷猝然想起原身想接下的那皇寺建造工程。
若是她接下、完成了皇寺的建造工程,得了天家青眼,豈非能最快揚名立足,到時分家後,沈家也決計不敢再與長房作對。
沈重簷向來是個行動派,想到什麼便立刻去做,於是拾掇乾淨自己,循著記憶避開下人偷摸離開了沈宅。
-
大興朱雀天街繁華熱鬨,四方古建築群林立,遠望高樓飛簷,橫渠花池,亭台樓閣數不勝數,皆是雕梁畫棟、精美絕倫。
不再是千年風霜中殘存挺立等待修複維護的模樣,亦不再是殘卷中僅存隻言片語無法重現的遺憾。
沈重簷真切見到了傳承千年的古建築真容,每一磚一瓦無不彰顯出古建築的輝煌與魅力。
行走於其中,她更加堅定了離開沈家,待揚名立足之後,再將大興所有的古建築形製與建造工藝記錄傳承下去的誌向。
這麼想著,沈重簷便加快腳步,來到了她此行目的地——皇寺工程張榜處。
“謔,這廣招天下匠師設計皇寺的皇榜之下,還圍著那麼多人呢?”
“可不是,如今天子愛佛,這皇寺的工程不僅酬勞豐厚,建成還能得天家青眼,可不是誰都想接手麼?”
“哈哈哈,隻是想歸想,有沒有接下工程的實力就二說了,沒看見這皇榜張貼至今快半月了,還無一人敢揭榜。”
皇榜之處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沈重簷好不容易才擠到了榜前。
然後二話不說上前將其揭下。
圍觀的眾人無人料到,皇榜竟就這樣被人輕易揭下了,甚至這人還是一女子!
“你是何人?竟敢揭下皇榜?!”
“未曾聽說我朝有女匠師啊,你是哪家的姑娘?”
“你可知你揭下的是什麼,你擔負得起建不成這工程,惹天子一怒的風險嗎!”
眾人炸開了鍋,攔住拿著皇榜欲走的沈重簷,你一言我一語大聲質問。
大興皇帝年老日衰,沉迷禮佛,朝堂內外各皇子黨爭不斷。
他們不敢放在明麵上說,之所以天下匠師虎視眈眈,這皇寺工程還耽擱這麼久無人敢揭榜,真正的原因其實是諸位皇子為了奪得這工程討老皇帝歡心鬥得頭破血流。
每位匠師都是先將圖紙獻與某位皇子站隊,企圖得皇子青眼,再借皇子之手舉薦自己得到這工程。
畢竟這天家工程,隻一小小匠師可擔不起建不成的風險,站隊皇子,既是與皇子雙贏,亦是給自己以至家族謀得退路。
可眼下這孤身一人揭下皇榜的女子是誰?!
張貼皇榜之處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而不遠處,可一望此地無餘的茶樓雅間之內,目睹全程的男子放下了手中茶盞。
這時外間轉入一下人跪地稟報:“殿下,查清楚了,揭下皇榜的是城內匠師沈家的長房長女,名叫沈重簷。”
“沈家?”男子聞言饒有興致輕笑,“我記得今日一早,沈家二房給太子獻了份皇寺圖紙投誠。”
“稟殿下,確是如此。”
得到下人肯定的回答,男子旋轉頭看向窗外。
揭下皇榜是何等大事,眾多好事者豈會讓連自報家門也不曾的沈重簷輕易離開,便推搡攔著沈重簷不讓走。
而這時,官兵終於發現了這處鬨出的動靜,散開人群欲將沈重簷帶走。
男子認出了那些官兵是太子的人,修長指節輕扣桌麵,聲線冷然:“將人截下。”
沈重簷就這麼被兩路官兵爭搶,最終跟著搶贏的那一方進入了不遠處的茶樓。
“沈小姐,這邊請。”
剛剛對著另一撥官兵張牙舞爪的領頭,客客氣氣將沈重簷領到了茶樓頂層的一號雅間門前。
“我家主人就在裡頭,請沈小姐入內一敘。”
這是要她自己進去的意思。
沈重簷倒也沒多問,甚至連半分遲疑也未曾有,徑直推門進去了。
她等的就是這個——助她脫離沈家的靠山!
雅間內很大,布局亦精巧,家具陳設講究,擺設的數雕刻、古畫、瓷器皆彆致,正中立一花鳥木屏風,其後影影綽綽可看得一人影。
沈重簷依著記憶中的禮節,與那屏風後頭的人見禮:“沈家長女沈重簷,見過大人。”
說罷,沈重簷便聽得一道好聽的男聲,不疾不徐自屏風後頭傳出:
“‘重簷’二字,乃屋頂最高形製——是個好名字。”
自穿越到大興,沈重簷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話中不表露出輕視女子之意。
無端卸下了幾分防備,沈重簷笑問:“多謝大人前頭為我解圍,隻是不知大人名姓?又為何要幫我?”
這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沈重簷本就是故意在眾人麵前揭下皇榜,引出各方窺視此工程的勢力,等其中最強之人現身助她,順勢借此抓取最多籌碼,跳出沈家這個火坑。
“你膽子倒是大得很。”
聽到沈重簷直言不諱的問話,屏風後的男子笑了笑,隻是這笑聲實在涼薄得緊。
沈重簷前世為了古建維護重建與各種研究資金,在名利場上也滾過不少遭,感覺得出屏風後的男子年輕卻城府極深,語氣隨和卻含著與生俱來的清高孤傲,必是久居上位的貴人。
與這樣的人交鋒,多說多錯,沈重簷於是決定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屏風後的男子似乎察覺到了沈重簷的以退為進,不緊不慢徐徐起身,往沈重簷走來。
自屏風後施施然轉出的男子一身玄衣,腰垂一枚白玉出廓雲紋牌,發間是玉雕的螭紋簪。
他生得一雙標準的桃花眼,麵若冠玉,原是十分昳麗的相貌,氣質卻矜貴,清泠泠如月。
唇邊始終噙著幾分笑意,聲音卻偏冷。
“在下奚空青。沈姑娘,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