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池 湖上影子,唯餘舟一芥、舟中人兩……(2 / 2)

未央賦 石門之客 4162 字 8個月前

她說起家人之時,眼睛亮亮的,映著粼粼水波:“何況,奴婢運氣好,雖貌不出眾,但勉強算是周正,無需當粗使的女使。如今又遇見了婕妤,婕妤是頂頂好的主子。”

“你嘴上怎跟抹了蜜似的?你若是覺得宮裡好,那便是極好的。隻是大好年華,拘束在這個地方,有些可惜。連我自己原也是不願進宮來的。”

“人人都想得到陛下恩寵,婕妤如今新沐君恩,金尊玉貴,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她睜大了眼睛,劃著槳的手也停了下來。

“陛下一句話,一道旨意,一朝可以將我帶到一個高高的位置上去,一朝也能讓我從這個位子跌落。所謂金尊玉貴,不過是彩雲易散罷了。”我有些悵然地說道。

“陛下厚愛婕妤,我們做奴婢的都看在眼裡。您一入宮便被封為了婕妤,這可是宮裡的頭一遭。鄭美人榮寵再盛,如今也不過是美人。婕妤可彆多慮,想那些莫須有之事。”她認真地說道。

“既是頭一遭,那或許還會有第二遭,也許不久之後,還有第二個、第三個趙婕妤呢。”

“婕妤,你說的這話,我是聽糊塗了。哪裡會有這麼多趙婕妤?哪裡又有這麼多天大的恩寵?”她一臉懵懂地問道。

我一笑:“頑笑而已,你方才所言,極為有理,活在當下,未來之事,不過都是莫須有罷了。”

她加快了劃槳的手速,眼前的湖麵更為開闊,湖上有幾座假山,山尖上籠著雲霧。

清風吹到我的臉上,湖麵皺了起來。

“江離,不劃了吧,咱們就讓這小舟隨風飄著。正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我說罷便躺在了小舟上,團扇掩麵,半遮著陽光。躺下來看這個天地,與坐定了看天地相比,又有另一番風韻。

天上有羽毛樣的雲朵,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來,做成一支羽毛管的筆,蘸上五彩的秋色,寫下“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詩句。

碧空是它的紙頁,紅日做它的印章,晴空飛鶴排雲而上,是這詩句的注腳。

木舟悠悠飄著,清風像是一隻慰藉的大手,要撫我入它的夢裡。

突然,我聽見“撲通”一聲,江離幾乎半個身子往外撲了出去,木舟往一側狠狠地傾了傾。我慌忙起身一隻手抓住了船沿,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哭喪著臉抬起頭來:“婕妤,怎麼辦?我一不留神,槳滑到湖裡去了。”

船槳滑落之處,隻剩了一圈一圈的水紋不斷暈開去。

我心有餘悸,拍著胸口道:“我還以為是你掉這湖裡了呢。我雖會水,但不知這兒湖水多深,加上已經數年不曾下過水,不知能不能救得了你。槳掉了倒是無妨,反正我們現在也用不著槳。”

她聽了我的話之後,依舊哭喪著臉:“可是,婕妤,咱們該怎麼回岸上呢?”

我往岸上望去,我們的小舟兀自飄零在水麵中央,離岸邊已經大約有了千丈之遠。

湖麵上一片澄淨,太陽微微西斜,西邊的湖麵開始變得金燦燦的,像是錦鯉的鱗光,偶爾有大雁貼著湖麵飛過,一會兒又騰空而起,一頭紮進鬱鬱蔥蔥的草木之中。

風似乎停了下來,我們的小舟也停下了腳步,停在了湖麵上,隻是悠悠地隨著水波以及我們二人的動作,有些微晃動。

若是現在要刻舟求“槳”,恐怕也是做得到的。

“方才滄池的兩位內侍,應當會等著這小舟回去,我們若是許久未回,他們定然心急,就來找我們了。他們方才還生怕我們掉進這湖中呢。”我安慰道。

“到了晡時,就是內侍輪值之時了。隻是少了一個木舟,新輪值的內侍或許並不在意,以為是哪個粗使的奴婢去湖上做活了呢。”

江離緊張起來,說話都如同滾珠一般,劈裡啪啦落到江麵上。

“那也不必擔心,章華台的其他人,若是夜深了發覺我們未歸,必然會讓人尋我們。”我接著寬慰著她。

“今日並非采蘋輪值,其他人多是不細心的,她們,她們或許隻當婕妤是去了宣室,同陛下在一起呢。”她說著說著,眼眶開始泛紅。

“那若是陛下今晚去了章華台,找不到我,必然會派人四處找。”

“可誰能想到,我們二人會獨自上了一個小舟,還從滄池一直劃到了太液池上。若是要尋,沒個半日的工夫,恐怕也不易。”她的語氣滿含委屈。我有些愧疚,也生了不安。

“夜裡風大,又是在湖上,若是這小舟翻了,可如何是好?”她眼裡已經含了淚。

“還有好些時候才到天黑呢。萬一,萬一也有人心悅這湖上秋色,也來泛舟,就能遇見我們了。”

“來這湖上泛舟的,能有幾人?且已到了日入黃昏之時,更鮮有人至了。”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裡掉落了下來。

我的心也隨著她的驚慌失措而忐忑了起來,而肚子開始打鼓,從早上出門到現在,我們隻用過饔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