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熾平常說話聲音很輕,也很慢,像沒有什麼力氣似的,但咬字又很清楚,有一種讓人不得不臣服的威懾力。
小楊還是有點糾結,她跟著韓律師五年了,一直見他身體不好,心下猶豫幾番後還是硬著頭皮說:“韓律師,您本來也胃不好,不然就……”
韓熾又抬眼,握著筆看著她不說話,那雙鳳眼微挑,望向她的視線好像還捎著從外麵帶進來的冷冽寒氣。
小楊立刻又改了口,忙說:“好,我去端咖啡!”
幾秒後又問:“那這牛奶……”
韓熾盯著那杯熱奶又看了許久,說:“放下吧。”
律所是一個工作室,二十來人的小團隊。這些年來韓熾有無數機會去擴大公司,但他好像安於現狀似的,無論律所的流動資產增長了多少,都不會想著將律所擴大,就一直待在這大棟寫字樓的大平層工作室裡。
多出來的盈利資金都給了員工做為工資。
沒一會兒小楊就將冰咖啡端了進來,擱在了辦公桌上,張了張嘴還是想勸幾句,見韓熾頭都沒抬,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隨著辦公室門“哢噠”一聲被關上後,韓熾才將頭抬起來,麵無表情地把熱奶慢慢往咖啡杯裡倒,任由溢出來的咖啡流在托盤裡。
咖啡味很奶香味混在一起,像是某種契機,互相融合卻又能將咖啡和奶的味道聞得分明。
——叮!
手機短信聲響起第二聲的時候,韓熾才發現手上的奶已經倒完了,隻是手還一直保持著那姿勢。
又幾秒後,韓熾將杯子放好,再拿了手機看一眼,爛熟於心的手機號碼赫然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韓熾知道自己沒看花,也知道小楊嘴裡的那位“韓教授”是真的在桓城,和他在同一個城市,在離他的律所不到五公裡的大學裡。
——韓遠案成為了特聘教授,最年輕的,32歲法學係教授。
消息傳得飛快,法學界基本上都知道了。
兩位韓姓前輩,一位名聲赫赫的律師,一位成績突出、功成名就的教授,更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叮咚——
又是一聲響。
韓熾垂眼看。
【不願意回消息就不回。今天有沒有時間?你在律所嗎?我想到你律所參觀一下。】
韓熾手指停留在屏幕上片刻,卻並不打算輸入文字回複。
律所有專門負責接待的員工。
每天來拜訪和谘詢的人多了去了,事實上他有沒有時間,或者在不在律所,都沒有什麼影響。
很顯然,他對這條短信的目的了然於心,卻偏偏冠冕堂皇到讓人找不出錯處和漏洞來拒絕。
韓遠案……
韓熾閉了閉眼,長睫染上情緒,在克製的微微顫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眼,點開輸入框,敲敲打打,刪刪減減,故作冷淡的,輸入了一個“嗯”字。
幾乎是消息發送的同時,辦公室外麵開始嘈雜起來。
“韓教授。”
“韓教授早上好。”
“韓教授今天沒課嗎?”
一聲聲的喚“韓教授”的聲音越來越近,顯然那人的步伐方向是朝他辦公室的。
韓熾沒在意,握住筆繼續在厚厚的一本剛修訂的法律文件上麵做筆記。
勾畫的痕跡和他的淡然又輕柔嗓音截然不同,一點都不輕,下筆很重,墨水都將紙張洇濕了,直透背麵。
隱約透露著握筆的主人並不平常淡定的心緒。
1、2、4、5、10……32。
三十五秒時,敲門聲響了。
韓熾沒抬頭,像是沒聽到敲門聲一般,他默不作聲。
將近一分鐘過去,高跟鞋踢踏的聲音也由遠及近,緊接著,韓熾聽到小楊在外麵邊敲門邊通報。
“老板,韓教授來訪。”
韓熾依舊沒應聲,隻是手上做批注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心裡又開始數秒。
半分鐘過去,果然,那位韓教授直接推了門進來。
他心裡難免自嘲,韓遠案從來自主,也不管旁人願不願意。
從前是,如今更是。
韓熾的辦公桌沒有正對著辦公室的木門,門在辦公桌的左邊,韓遠案好像很了解辦公室的格局,進門便往辦公桌邊上跨步。
見人進去,小楊非常貼心地關上了門。
她本意是不想多了解這兩位之間有什麼糾葛,但現狀卻讓她十分好奇。
韓遠案穿著一身休閒服,也不知今天有沒有課。
總之,無論有沒有課,韓遠案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可以拜訪參觀律所,但不應該是韓熾的辦公室。
那人一直站在辦公桌前,十分擋光,韓熾不得不蓋上筆蓋,抬頭,目光平靜地望向他。
要是忽略他微微顫動的瞳仁的話,確實算得上是平靜無波的。
韓熾開口:“韓教授為什麼事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