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頁:“不。”
千池欲擒故縱:“那你不要我扔了。”
說罷就做出要扔手機的動作,胳膊都抬起打算扔了,卻遲遲聽不到離頁說話。一轉頭就見離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像是料定他不會這樣做似的。
千池:“……”
他頓了頓,歎道:“你真的不要?”
離頁瞥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下了台階走了。
千池隻得作罷。
回如境都的路途中離頁忽然想起什麼,問千池,“素問他們幾個要去探訪的人,到底是誰?”
千池說:“我師父,元機。”
離頁驚訝地問:“他是你師父?!”
“嗯。”千池如實交代道,“我就是當年那個遭天譴的如境都大弟子百裡風吟。”
離頁裝出一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樣子,本能地愣怔地看著他。
他是為了素問,總不能把她出賣吧。
千池一邊開車一邊將從前的事敘述起來。
那四個孩子是他和百裡落以及元機,看著長大的。
花與鳴是戰亂時死的,從鬼後怨氣太重,入不了輪回,潛心修煉殺了舊鬼王逐漸在鬼界立足,殺了生前仇敵後來性子慢慢就變得有些散漫了,平日裡沒事就和手下的鬼賭錢,世界各地亂逛。
而素問是他當年剛破除眾生相出來時,救了的鳳凰,那時她家裡的人都被殺了。
而北宮雪就比較慘了。
她是被親人遺棄的。
千池還記得撿到北宮雪的時候,他和百裡落小心翼翼地將尚在繈褓中的她抱到懷裡。
繈褓中的一片刺繡上寫著姓氏北宮兩個字,看著啼哭不止的北宮雪,他們心中都是一痛。
可奈何他們都沒帶過孩子,素問比北宮雪大幾歲,但鳳凰天生神禽,長得快。還沒等北宮雪學會翻身,素問就已經會飛了。
他們就讓素問帶孩子。
結果可想而知,手忙腳亂,一個開始哭另一個也開始哭。
後麵北宮雪稍微長大了一點才有了名字。
名字還是元機給取的。
那天是大雪,兩個女孩各自攀爬著擁有一頭白發的元機腿上,仰著稚嫩的臉龐看著一臉慈祥的他。
窗外的雪花紛飛,桃花滿白,屋子裡煮著一壺茶,千池和百裡落一邊賞雪一邊看著火候。
北宮雪撒嬌道:“爺爺,給我取個名字吧,我不要被叫小團子!”
一句話惹得三個大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北宮雪氣呼呼地對千池和百裡落,說:“都是你們懶,不給我取名字!”
千池故意逗她,淡淡道:“小團子不是名字嗎?而且和你挺搭的。”
“才不是!”
素問仰臉對元機說:“爺爺,你就給她取一個吧,長大了也總不能小團子小團子地叫吧,會被人笑話的。”
“好。”元機笑著抬手撫上她的頭。
元機垂眸含笑看著她們,片刻轉頭看向窗外的飛雪,隔了許久才道:“就叫你北宮雪吧,希望你一生乾乾淨淨。”
殊不知,當他說出乾乾淨淨四個字的時候,百裡落和千池互相看了一眼,接著緩緩轉頭看著師父有些佝僂的脊背。眼中儘是悲涼,繼而瞥向窗外。
北宮雪喃喃地念了兩遍自己的新名字。半晌抬頭問元機這三個字怎麼寫。
元機抬手在虛空中寫了名字。
那是北宮雪最高興的一天。
離頁聽完,隻覺得這些人好像被時代束縛住了。
他們活了很多年,久到世界原本乾淨後來變得肮臟不堪,連著人心也一起逐漸在風蝕吃人的社會中變得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又好像和他們沒有區彆。
不過很快他的感慨就過去了,接著從千池的故事中捕捉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彙——眾生相。
他好像記得之前千池和他提起過。
這時千池剛把車停在如境都的停車場,拔了鑰匙。
離頁問:“眾生相是什麼?”
他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靜了幾秒,片刻後沉聲說:“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幻境,說是幻境其實不對,裡麵的所有,和真的一模一樣,總之特彆可怕就對了。”
“怎麼個可怕法?”
千池閉了閉眼,眾生相這三個字似乎是從地府裡伸出來的厲鬼,提起它他便感覺心口一陣悶疼。片刻,他吸了口氣,緩緩說:“體驗不一樣的人生,體驗一夜成名,跌落神壇,一生無憂或者求而不得,嘗儘百味……好了,不說了,回家吧。”
離頁意識到什麼“哦”了一聲,接著問:“那你為什麼遭天譴?”
千池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為了正義。”
離頁:“……”
說了和沒說一樣。
半晌就聽千池輕笑了一聲,說:“沒騙你,就是為了正義。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那麼做。”
離頁幾乎是本能地問,“也甘願受鏈枷之苦千年嗎?”
千池像是知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鏈枷封印似的,完全不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反倒笑了一下,說:“當然。”
離頁:“……都瘋了。”
“那倆人這幾天都沒動靜,不會死了吧?”離頁想起這事突然問道。
“我派人盯著呢,目前除了一下課就跑回弟子住所外沒什麼異常的舉動。”千池說,“花與鳴也沒來,灰袍也不知去向。”
離頁飛快地蹙了一下眉頭,“那你的紫蝶呢?”
“誰知道飛哪去了。”
離頁:“………”
千池和離頁回到玄吟居的時候,就見到了桌上停留的千紙鶴。
千池的眉頭不自覺地蹙了一下,緊接著走進去放下手裡提的東西,拿起展開看了一眼。
離頁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就見他原本還寫著高興的臉,頃刻變成了黑臉。
“這麼著急開這個會啊,”千池沒好氣道,“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是要說什麼。”
以往天界開會不是素問去就是百裡落。因為討厭天界,所以他去的次數屈指可數。
眼下不僅指名道姓,素問還不在。百裡落還要給學生上課,隻能他去了。
天界不允許凡人進入,離頁和千池身上還有禁身咒牽製。
既然不能帶離頁上天,就隻能暫時解了咒術。
離頁的性格絕對不會乖乖聽話的,說不定等他回來早跑了。
“你這麼看著我乾嗎?”
千池沉默片刻,問:“你會等我回來嗎?”
離頁愣怔幾秒,反應過來天界凡人不能進去。於是便蹙眉道:“你先解開我身上的咒再說。”
“你得先答應我,要等我回來。”
離頁:“……”
“好吧。”他道。
千池笑了一下抬手點了一下離頁的眉間————沒有解除咒術。
“走了。”
下一秒他就原地消失,二樓房間裡紅霧寥寥,片刻消散。
其實千池下的禁身咒是單方麵的。所謂的禁身咒早在離頁沒有轉世的時候就已經改良過了。
世界沒有哪個人轉世帶著前世的記憶,如果在沒有拿到孽海的記憶之前遇到他,要想讓他留到自己身邊,就隻能用這個辦法。
可千池不願意讓離頁受罪,隻把反噬引到了自己身上。
剛到南天門,他一落下就蹙著眉,將強忍了許久的血,從緊閉的唇縫間吐了出來。
南天門的守衛皆是一驚,忙道:“百裡風吟!”
鮮紅的血跡布滿了唇,接著就沾染了下巴。
血跡斑斑,看著有點嚇人。
千池向守衛一抬手,示意自己沒事。
“你,你沒事吧?”
“無事。”
千池用手背擦了一下血,向守衛道了聲辛苦徑直朝裡走去。
南天門的兩名守衛,瞥了一眼千池離開的方向,隨後其中一個說道:“他居然來開會了,他不是一向最討厭開會的嗎?”
另一個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