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走進去的時候,就見各仙家神官整齊地站在道路兩側,微仰著頭注視著高高在上的天帝。
注意到天帝的黑臉,大家就知道瘟神來了。
下一秒齊齊地扭過頭將視線投到他身上。
眼神有憎恨,有幽怨,有不爽,也有隨便一瞥的。
千池忽略掉那些令他不舒服的視線,忍著萬蟻噬心之痛,步履緩緩。
獨宿和奚落早就到了。見他來了偏過頭向他打了聲招呼,奚落穿著藍色的裙子,微笑一下朝他點了一下頭,獨宿亦是,和妻子奚落不同的是,他笑得幅度更大一些,像個陽光開朗的男孩兒。
千池向他們看了一眼,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到了第一排。
周遭一片嘩然。
“他怎麼有臉站在第一排。”
“遭了天譴不知收斂,鏈枷封印還沒有解開,就敢這麼囂張。”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獨宿和奚落瞥向千池,見他麵無表情,對這些難聽的話置若罔聞地站在那裡,對視一眼,千池一千年前不受天界待見,千年後亦是如此。
他不來這裡,是由於不喜歡天界,也是因為這些閒言碎語的緣故。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奚落和獨宿對視一眼,覺得千池還是不來得好。反正天帝要開會也總是先口嗨一陣子,到最後才說正事。
正事也就那麼點屁事,解決辦法永遠也說不到點子上。
姍姍來遲的,不止他一個,還有神官廖吾。
廖吾疾步而來,到離殿下幾步遠的位置,隔著台階朝天帝作揖,道:“臣有事耽擱了時辰,還請天帝息怒。”
天帝垂眸看他,“下次記得準時,免禮吧。”
廖吾起身道謝,和千池站到了一起。
廖吾和他站到一起,又引起了嘩然。
千池心道:位置就剩第一排了,他不站這裡,還有位置給他嗎?
“好了,都安靜!”天帝打斷他們的竊竊私語。
眾神仙才安靜下來。
“以後開會啊,都早點到,不要讓所有人都等著你。”
千池一臉不爽。
從最開始收到千紙鶴到他來天界,用天界的時間來算,不過過去了兩分鐘罷了。
兩分鐘都等不了嗎?
是的。他就是等不了。
天帝掃了他一眼,見他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就開口接著往下說。
他叭叭了很多無用的東西,直到底下眾仙及其神官表現得不耐煩時,才神情嚴肅地說:“最近人間有些動蕩不安,千池你可知道?”
千池看都不看他,隔了一會兒才回:“已經平亂。”
“平了就好,不過我希望你再多加小心,最近天象有異,人界恐有大難呐。”
千池飛快地蹙起了眉,問:“什麼大難?”
天帝摸起他的山羊胡,慢吞吞地說:“天機不可泄露。”
“你!”
千池還想說什麼來著,但被廖吾拱了一下胳膊,就不打算問了。
“自古叛亂者都沒有好下場,千池,你可了解?”
千池蹙著眉,心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嘴上答道:“當然知道。”
天帝看著他笑了笑,說:“知道便好,你守護人間多年,以後如果出現叛亂還望儘早鏟除。”
“明白。”
接下來天帝再沒說什麼大事。而千池千裡迢迢忍著劇痛來到天界就隻獲得了一件重要的信息。
天帝末了,交代一句:“千池好好守護人界”接著一揮手就散會了。
出了淩霄殿,獨宿和奚落才找到他。
“看你神色有異,是不是病了?”
這話是奚落說的。
奚落穿著簡單的藍裙,臉上也總是沒什麼表情,加上藍衣,就更襯得她清冷。
但也隻是看著清冷而已,實則外冷內熱。
千池對故人十分友好,當即忍痛說,“沒事,受了點風寒而已。”
奚落:那就好,對了,策玄的轉世已找到,我和獨宿本打算去祝賀的,一來二去,忙於政事,耽誤了。
獨宿笑說:“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天界,不如隨我們夫妻二人去銀河灣一趟吧。”
斬神使獨宿負責斬殺罪惡深重的神仙,奚落負責守護銀河,而銀河灣就是他們的居所。
千池答應了離頁早點回去,萬一耽誤時間他一走了之怎麼辦?
但他的確是好久沒見他們了。獨宿和奚落都是天界的上神,沒得天帝準許不得下界。
這些年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想來想去還是去一趟吧,快些就好。
“那走吧。”
三個人並排往銀河灣的方向走的時候,身後忽而來了個人。
“千池,等一下。”
三人回頭,就見廖吾笑著向他們走來。
獨宿輕蹙了一下眉頭,問:“有事嗎?”
廖吾到他們身前站定,說:“我來請千池去我那喝杯茶。”
千池對廖吾之前是沒有什麼好印象的,因為千年前他曾經對妻兒痛下殺手,後來知錯悔改,苦心修煉,終於成神。
這些年也一直做善事,不計後果,所以對他的印象改觀了。
獨宿成神之前是他家妻子收養的一隻橘貓。在廖吾殺掉妻兒後,曾一度追著他報仇,但看他真心悔過,況且已經修煉成神,想必心中已無惡念,何況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最後還是放下了仇恨,和廖吾和平相處了。
大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來一趟天界,做客總不能挑剔。
“好啊,隻不過我先答應了獨宿,等我…”
獨宿知道千池可能不願意在天界多待,於是便建議道:“那不如你也來銀河灣吧,省得他兩頭跑了。”
廖吾對此並無多大意見。
他說:“那好,我也好久沒去你那裡了,待我回去取了茶,再來。”
奚落善解人意道:“那我多備些點心吧。”
千池一聽,又是備茶又是點心的,估計他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於是便傳書告訴離頁,讓他多等些時日。
人界如境都和緣息山同時下起了雨。
離頁坐到窗棱上,抱著胳膊,偏頭觀雨。風中夾雜著冰涼的雨水吹在他的臉上時,同時吹起了他的額發。
離頁在迎麵而來的風中很輕地眨了一下眼,明亮清冷的瞳孔中倒映著對麵山頂白茫茫的水霧,翠綠的因為靈氣而終年不敗的綠林因風而朝同一個方向傾倒,壯觀之勢仿佛流雲滾滾。
一隻濕淋淋的紙鳶穿破雲層和薄霧,揮動著翅膀朝他飛了過來,離頁愣了一下,伸手接住,展開。
千池:故人相見,需幾日才回,你再等等。
紙鳶最底下有一個祈求表情的可愛貓咪頭像。
離頁看到貓咪時,輕笑了一聲。
合上紙鳶,翻身下了窗戶,跪坐在書案前提筆蘸墨寫道:五天回不來,立刻就走。
寫好,折疊好,離頁走到窗前,把全新的紙鳶放飛,離頁看見小小的紙鳶穿過雨幕,向著九天而去,竟然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