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池不知道,他這一走人間已是十月了。
緣息山竹舍中,蒼老的無機被四個孩子包圍著,談天說地。
千池的紫蝶停到他肩頭,扇動著翅膀。
北宮雪說:“離頁脾氣可不好了,和您口中的策玄完全是兩個人。”
素問強調道:“本來就是兩個人。”
北宮雪頓了頓“哦”了一聲。
元機笑得有些吃力,嗓音有些沉,像是沒力氣似的,帶著倦意。紫蝶從他肩膀離開,到他眼前停了幾秒然後落到了他的臉頰上。
元機說:“我沒事。”
這話像是對紫蝶說的。
紫蝶在他臉頰上停了片刻才離開,重新回到了肩膀。
北宮雪指了指紫蝶,說:“你占爺爺便宜。”
紫蝶的“尾巴”朝她搖了搖。
素問和應照蘭以及應照時都笑了笑。
蕭亭在煮藥。藥壺中黑乎乎的藥材,咕嘟咕嘟冒著泡,她坐在一旁看著火。
元機年歲大了,身體不好得吃藥調理。山裡的幾個小廝會照顧元機,但千池總會來看看。有時忙不開了,素問和北宮雪就會來照顧。
那封信中,千池寫了幾味中藥。藥材得找陸嘯天的後輩幫忙。前幾天小輩們和陸玲集體去尋了來,元機將這藥已經喝了幾天了,身體有所好轉。
元機忽然問素問:“風暮最近怎麼樣?”
提起風暮,竹舍中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眾所周知風暮乃是一代魔尊,也和這些長輩有著不解之緣。
風暮千年來曾經不要臉地跑來如境都串過幾次門,千池總是會和他打一架。
風暮總說,他太孤獨了,這世間就他一個好友了。
千池總回懟他,“誰和你是朋友!恨月呢?”
他更是應衫曾經侍奉千年的老大。風暮為人亦正亦邪。他可以救一名流落街頭的婦人,為手下討要公道,也可以不說理由地殺害生靈。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讓素問傾心多年。
而風暮和素問認識以來,從未作過惡。
百年來,她見過風暮收留過遲暮之年的老人,見過他教訓仗勢欺人的惡人,也見過他助凡間精怪修行。
她堅信這是風暮向正的征兆。而她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喜歡風暮。
半晌,她將明亮的眼睛投向寵愛她的爺爺,底氣不足地說:“他,他還好。”
其餘的五個人都看向她。
北宮雪動動嘴唇,目光落到素問有些緊繃的側臉上,想說什麼的,卻被蕭亭打斷。
蕭亭嚴厲道:“還好是嗎?!從小就告訴過你,這種男人靠不住!他以前和我們可不止有仇!”
應衫對女孩一向比較溫和,但彼時也是比較嚴苛,“素素啊,聽我一句勸,他真的靠不住。”
應照時看著她馬上要哭的樣子,心軟道:“好了,你們彆說了,她自己心裡清楚。”
蕭亭還想罵幾句來著,應衫給她使了個眼色她就閉嘴了。
但安靜了沒多久,就把炮火對準了自己女兒。
“烏鵲白也不行,成天晚上在後院嘰嘰喳喳的,吵死了!”
應照蘭瞬間扭頭看著蕭亭,反駁道:“娘!”
蕭亭隨口一說,罵完了烏鵲白就爽了。
應照時很不喜歡烏鵲白,也跟著母親一起罵,“一個大男人,膽子還沒有老鼠大,你以後萬一出個什麼事兒,他跑得比你還快。”
應照蘭:“哥!”
應照時:“我難道說錯了嗎?他本來就是膽子小!”
應照蘭:“還不是你嚇唬他。”
“他活該!”
烏鵲白本來那天在應照蘭住的房間上方,盤旋了很久。打算落下去的時候,忽而聽到了一聲弓弦時,他以為自己被箭射中了,便“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可誰知,剛掉到地上,就聽到了應照時無情的嘲笑聲。
“驚弓之鳥。”
原來自己被騙了。
他化了人身,一臉蒙的樣子。應照時一手拿著弓箭冷冷看著他,接著瞥了眼匆匆從房中出來的應照蘭。他身上都是土,頓時羞紅了臉,連和應照蘭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便飛走了。
應照時總結道:“他膽子那麼小,還不如風暮。”
應照蘭差點對她哥翻白眼。
這時元機終於開口說話了。
烏鵲白的事暫且不提,他隻是膽子小了點,最大的問題是風暮。
元機鄭重地問素問:“風暮為人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倘若那天他與你為敵,與風吟為敵,你要如何?”
素問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其實她內心是矛盾的,沒有準確答案。
千池曾告訴過她,風暮以前可和他們有仇。千池一向愛憎分明,不止一次告誡過她,不要和風暮走太近。
可是,那日天光正好,風暮剛被千池從玄吟居趕出來。他高大威猛,穿著一看就不是正派人穿的衣服,麵對緊閉著的竹門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踏著樓梯往下走。
她剛巧提著籃子,來玄吟居送些茶點給千池。
一進大門,就遇到了當時意氣風發的風暮。
風暮看到她,她也看著風暮。
素問覺得他麵生,就問:“你是誰呀?”
風暮作為魔尊,高傲自大慣了,一看這女娃娃竟然不怕他,就問:“你竟然不怕我?”
素問覺得這人莫名其妙。
魔尊得不到回答,差點厲聲將“回話”二字脫口而出,餘光瞥到依然緊閉著的竹門,便生生忍住了。
接著垂眸看到了她手裡提的籃子,隱隱約約聞到了一絲香氣。剛巧肚子餓了,礙於身份,不好直接要吃的,便問她:“籃子裡裝的什麼?”
素問年紀小,老實回答:“茶點,給我爹的。”
“你爹?你是說百……千池嗎?”
素問點頭。
“能給我看一下嗎?”
素問一方麵覺著他奇怪,但還是乖乖打開了。
誰知風暮竟然用法術順走了她兩塊茶點。看著憑空消失的茶點,素問驚呆了。
再抬眸時,風暮已經到了大門口,背對著她,道:“謝謝你的茶點。”
就這樣因為兩塊茶點,兩個人就此結了緣。
不過,他真的向善了嗎?
素問思考了很久才抬眸對元機道:“我知道該怎麼辦。”
元機注視了她許久,含笑說:“好。”
窗外雨勢不減,幾乎是大雨傾盆。元機望向窗外,意味深長地感歎道:“要變天了。”
幾個小輩納悶地互看了會兒,接著將視線同往窗外瞥。
中藥熬好了,蕭亭拿了個碗將藥倒了出來端到元機麵前,柔聲道:“喝藥了,天冷了,記得多穿點。”
元機慈眉善目,他穿得不算少,但蕭亭總覺得他穿得少。
蕭亭坐到了榻上,用勺子攪了攪滾燙的中藥,攪了好一會兒又嘗了一口,覺得溫度還可以,才盛了一勺,遞到元機唇邊。
元機笑道:“我自己來吧。”
蕭亭不肯,“哎,這可是剛出鍋的,燙著呢。”
元機也不多做糾纏,又笑了一下張嘴把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