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劫 《人類有罪論》《曆史的足跡》《……(1 / 2)

千年三見 歎非晚 10449 字 8個月前

《人類有罪論》《曆史的足跡》《天意難違》

了師書花了一天的時間將這些書本大致地翻掃了一遍。他看得極認真極仔細。晚上九點屋裡還亮著一盞燈。他被書中的言論吸引,被書中的世界觀所折服。

“人類是龐大的巨獸,人類是最高貴的生物,人類又是地球上一個小小的物種,大地接納了它們,它哺育著萬物,儘自己所能愛著每一個物種!”

“突然,它們有一天問大地索取更多,它們說,你擁有的太多了,能不能分享給我一些,大地慷慨地給了它們,卻把自己推入了深淵的入口!”

“它們依然在不斷索取,直到榨乾大地的那一刻。它們向其他物種索取,向同類索取,向宇宙索取!它們吃同類的肉,喝同類的血!將它們的屍骨扔到無人問津的角落裡,任由屍骨變成一杯,風一吹,就散的黃土!不聞不問!”

“可它們忘了,它們終究也會成為一捧黃土,埋入地底,永不見天日!”

“人類是世間最殘忍的生物,當遠古的烈焰卷土重來,當天空出現裂痕,當大地不斷搖晃,那是自作的惡果向我們伸出了懲罰的利爪,當曆史的某個事跡與現在重合,當大地上到處都是征戰,屍骨,鮮血,人們會揚起反抗的旗幟,將那罪惡的源頭扼殺!”

“人類文明,終有一天,也終將迎來毀滅!”

“天意既人意,因果循環,六道輪回,皆是人性之其所以然。”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世間種種,從一個地方拿了什麼東西,另一個地方就會少什麼,正如有舍才有得。”

“我們都是命運的棋子。”

“曆史就是現在,現在就是曆史。”

“恐懼已經來臨,我們都困在它的樂園裡,尖叫著徘徊遊蕩。”

一聲聲的詰問,如不斷翻湧的波濤向了師書襲來。每一個字眼好像叩擊靈魂的質問,他像是被這些字摁住了喉嚨一樣,難以掙脫,難以呼吸。

他猛地合上《天意難違》,站了起來大口呼吸著空氣。腦子裡混亂一片,它們既清晰又雜亂地排列在腦海中,想要找某一句話時,卻辨不清它存在的方向。

“恐懼已經來臨,我們都困在它的樂園裡,尖叫著遊蕩徘徊。”

是的。

正如他現在的處境。

“恐懼,罪惡……”他喘息著喃喃自語,突然他聽到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敲門聲將他喚醒,他懵圈地扭過頭看著那扇紅色的門。

“先生,你還在家嗎?”

是那個作家。

不知為什麼了師書鬆了口氣,抬腳朝那邊走過去,到了半途他才反應過來是害怕什麼。就在剛才那短短的一瞬間裡,他想著敲響他房門的,會不會是一隻野獸。

還好作家出聲了。

他打開門,就見微笑著的作家收斂了笑容,問他:“你的病情還沒有好轉嗎?臉色不好。”

了師書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臉,說:“呃……看了恐怖片嚇到了,女鬼的麵部好猙獰。”

作家露出歉意地笑,說:“抱歉啊,我剛剛敲門一定嚇到你了。”

了師書真誠地搖了搖頭,側身讓開一條道,說:“進來吧。”

作家很禮貌說了聲謝謝,把果籃遞給了師書,了師書猶豫了片刻將它接了過去,拿到廚房,打算清洗一些,茶幾上的水果都被斷情欲吃完了。

作家坐在沙發上,無聊,就問了師書:“我可以看電視嗎?”

“當自己家一樣,不用客氣。”

作家靦腆地一笑,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這時了師書洗完水果從廚房出來,把一盤葡萄和蘋果放到了作家麵前,又倒了兩杯水坐下。

作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桌子的水果,說:“本就是送來的禮物,怎麼還給我洗了擺上桌了。”

“沒關係。”了師書說。

作家又笑了,轉頭去調頻道了。他調了一個正在播放的某個綜藝頻道,瞥掃了幾眼又換了台。

了師書順著作家的視線和他一起看著電視。

屏幕裡的畫麵幾經跳轉,作家問他想看什麼,他搖了搖頭,說:“你看吧,不用管我。”

最後作家笑笑,換了好幾個台最後留在了新聞頻道。畫麵裡不知是哪個地方正在抗議,烈陽下,人們高舉手中的紙張,如血般的字跡連在一起,像是通紅的血海。它們搖晃著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呐喊衝撞著,那些紅色的字跡就好像是凶猛的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然而那些人在呐喊些什麼,了師書一個字都聽不懂。

這時,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作家。作家卻看著屏幕一言不發,眼裡如湖水般平靜。

這一刻,問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們為什麼會抗議,又是在抗議什麼,都不重要了。

抗議已經發生,恐懼和動亂也發生了。隨後會發生什麼,了師書想無非兩種,一是他們抗議的事情得到妥善地處理,二,不了了之。

“一千年前,一心救世,世代行醫的洗淨閣被滅的時候,就如同電視裡的樣子。”作家平靜地說,好像在講故事。

了師書拿起一顆蘋果,削皮。

“那時戰火紛飛,死傷無數,童氏一族不管是武器裝備還是軍事實力都高過洗淨閣,蕭家兄妹最後苦苦堅守陣地,當腳底倒著自家親哥的屍體時,被用流著洗淨閣民眾的血的劍指著自己的時候,洗淨閣已經是童氏的囊中之物了,蕭亭本想自殺,劍都抵到脖子上了,卻被百裡風吟和策玄所救,造成了蕭亭已故的假象,三個人逃出生天,童氏沒有霸占洗淨閣的城池,把它夷為了平地,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做。”

“後來,傳說蕭亭為了複活洗淨閣的民眾和蕭戊生,站在廢城前跳了很久很久的祭祀舞,但是她所希望活過來的人,一個都沒有複生,還傳說在洗淨閣剛滅不久,洗淨閣附近包括洗淨閣在內,出現了無數的鬼魂,有人說是洗淨閣的人回來看看自己的家變成什麼樣了,再後來人們給這段故事,取了個名字,叫百鬼夜行。”

“可是戰爭並沒有就此結束,很久以後,蕭亭帶著一眾人和魔殺了回來,童氏一族幾百號人一夜之間全部葬身於蕭亭的劍下,她帶著童氏的骨灰回到了洗淨閣的廢墟之上,昭告所有死去的亡靈,她替他們報仇了。”

了師書在作家平淡的敘述中削好了蘋果,把它遞給了作家,作家道謝接了過去。

“童氏為什麼要和洗…洗淨閣打仗?”

作家搖了搖頭,說:“沒人知道原因,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據說,後來蕭亭死了。”

了師書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不知理由的殺戮,不知原因被壓下來的真相,他的腦海中又回蕩起上學時期某次試卷上的詩歌。

人類的毀滅,或許是咎由自取。

作家看他情緒低落,再次調了頻道,這次是一個講相聲的頻道。兩位演員穿著紅色的褂子,一個站在桌子後,一個站在麥克風前,聲情並茂地講著各種段子,逗得台下的觀眾大笑。

了師書配合地笑了笑,卻聽作家接著說:“蒼梧二十八年,如境都大弟子,也就是救蕭亭的那個人,他遭了天譴,璿璣殿前屍山血海,他和他師父至今下落不明……

提到如境都,作家很明顯地不同於敘述蕭亭的事情,他變得憂鬱,歎息道:“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為什麼遭天譴,傳說的版本有很多,說他偽君子,說他笑裡藏刀,說他得罪了天帝,總之說什麼的都有,那天本該是他的升仙大典,全如境都的人都為他慶賀,誰曾想最後卻是血流成河的下場。”

作家:“如果他沒有救洗淨閣,他們說不定就不會有這場禍事。”

“這是巧合吧。”了師書說。

作家:“因果輪回,還是巧合,隻有天知道了……我該回去做飯了,謝謝你的蘋果。”

了師書:“不謝,這本來就是你的蘋果。”

作家想了一下,還真是。

他站起來了師書打開門說了再見之後,他就打開自己的房門走進去了。

斷情欲拿著玫瑰花和打包的小龍蝦回來的時候,了師書卻不在。

他放下花和食物,邊喚名字邊推開臥室的門,沒有。廚房也沒有。

打了兩通電話沒人接。

於是他便再次出門了。

彼時,鼻青臉腫的了師書正在被一群人圍在巷道裡,他們麵對麵隔著一段距離站著,路邊的燈光明亮,了師書卻依然能認出顧燕庭那張臉。其他人穿著休閒裝,卻個個看著凶神惡煞。

“你們想怎麼樣?”了師書問。

顧燕庭語氣平淡,卻刻意壓低了嗓音,說出來的話就有一股火藥味兒:“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點,你那天是怎麼安然無恙地從八號公館離開的,又是怎麼讓斷情欲到我公司實習的。”

了師書安靜地看著他。

他接著說:“你不是人吧。”

了師書胸膛起伏數次,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不是。”

顧燕庭向他逼近,麵無表情的一張臉,皮鞋與地麵的空靈響聲回蕩在狹長的巷道裡。聽久了雞皮疙瘩都會爬滿後背。

顧燕庭:“人有人的規矩,你既然不是人,還插手人間的事,不覺得過分嗎?”

了師書:“過分兩個字很適合你。”

顧燕庭冷笑了一聲,向後退去,其他幾個人就識趣地圍堵上來。對了師書動手。

了師書蹙著眉,垂在身側的手化了一把利劍。道了聲:“得罪!”

他們迅速糾纏在一起,身影錯雜,武器的交接聲清脆地回蕩在巷子裡。雜亂地腳步紛遝,交戰了一段時間後,了師書用胳膊肘把一個人擊打出去,接著又是一腳把對麵圍過來的一個踢了出去,緊接著提劍和對麵的一個同樣拿著武器的人,糾葛在一起,兩把劍相交的刹那,掀起了一陣狂風和明亮的光線,昏暗的巷道瞬間被點亮,又瞬間恢複黑暗,顧燕庭區區凡人,風和劍氣衝過來的瞬間,就受不住顛撞著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

另一邊,兩把劍身相互摩擦,迸濺著星星火光,又往一邊錯開,兩位劍主眼裡透著不善,下一秒兩把劍徹底分開,卻在分開的須臾之間再次相交。

了師書這時候的修為,對付他們還是綽綽有餘。沒一會兒,地上就睡倒了一大片,那個和他用劍打架的人,被他一掌打了出去,再不能動彈。

顧燕庭茫然又驚訝地從地上爬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或站或躺的,他花錢雇來的門派弟子,罵道:“廢物!”

了師書掃了他一眼,轉了一下手裡的劍。今晚的月光很美,劍刃在月光下發著幽幽寒光。

顧燕庭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說:“我隻想教訓你一下。”

了師書卻平和地說:“上天會審判你的,希望我們永遠不會相見,我的身份請保密。”

顧燕庭沒說話,了師書就當他默許了。

他隻是出來散散步,想看看街上為生活奔波的人。了師書剛在街上看到一個大叔高興地從水果店出來,手裡提著青提的時候就被人套了麻袋帶到了這裡。

手機已經破碎不能用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斷情欲該回家了。

身上還有傷,他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縮到臭氣熏天的垃圾桶旁邊療傷,想著要趕快回去。要不然斷情欲會著急的。

但是……那些人都是門派弟子,至於是哪家的,他不是很清楚。

常說修仙是為了拯救蒼生,如果沒有苦難,沒有自然的苦難又為什麼需要拯救?倘若苦難是自作孽,那麼就不需要拯救。倘若他們明白這一點的話,為什麼從古至今修仙門派經久不衰?

修仙之人不可能不明白這點兒,所以還是需要拯救的。

但他也是蒼生中的一員,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答案,答案,答案是什麼?

人類高貴的靈魂到底是什麼?!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趕回家的時候,房間的燈居然還亮著,斷情欲還沒睡。

客廳裡隻開了一盞燈,橘黃色的光在斷情欲的側臉上沾染了一層光澤,他弓著上身,垂著眼皮盯著桌上的玫瑰花和漫著香氣的小龍蝦。

窗外是萬家燈火,和車流的聲音。

他打開門在門口站了半天,他的視線也不往這邊看。

了師書覺得斷情欲好像在生氣,於是滑動了一下喉結,朝他走過去,打算道歉。

誰知,他剛張開嘴說了個對字,卻聽斷情欲冷聲說:“過來。”

了師書心中一驚,抬腳向沙發走,坐下後卻見斷情欲將剝好的小龍蝦推到他麵前,說:“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了師書哪裡敢吃,他說:“我出去散步了,手機不小心……摔碎了。”

斷情欲仍舊不太高興地“嗯”了一聲。了師書抓著他的胳膊,誠懇道:“真的,我真的就是出去散步了。”

斷情欲的眸光向了師書瞥掃過來,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動動嘴唇想說什麼卻沒說。垂下眼皮,去看了師書抓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

五指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到。

他蹙著眉沉默了良久,突然向了師書靠近,一隻手親昵地捧著他的臉,眉心擰成了川字。眼裡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有憤怒有難以置信。

了師書背後一僵,問:“你乾嗎?”

斷情欲倏地吻住了他。像野獸那樣,毫無章法可言,帶著極端的侵略性和攻擊性,掃蕩了師書口腔中的一切。

了師書知道斷情欲今天晚上又不會放過他了,索性默默閉了眼,接受他的侵略,滑躺在沙發上。

當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來的時候,斷情欲放開他,坐起來,帶著喘息沉默幾秒,像是做了個重大決定似的,說:“……我給你看個東西。”

了師書“嗯”了一聲,坐起來的時候就見斷情欲翻出手機,按了一通,然後把屏幕對著他。

是一段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