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摸摸他的山羊胡,似乎在思考這句話到底是對是錯。
看了千池半晌,不恥下問:“那該如何辨認好壞?”
千池:“不必辨認,每個人都半善半惡,我都不敢保證我是個好人。”
先生若有所思,朝千池點了點頭,讓他坐下。
先生重新打量起坐最後一排的兩個六歲男童,明明前幾天還不願念書,把書撕得稀巴爛,今天怎麼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學堂的其他學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時回頭瞅兩眼千池,覺得這小子在說什麼胡話。
一天的課程結束後那兩位大娘還沒來接他們。學堂裡的一個小男孩兒背著布縫的書包,走出來看著他們的背影,好心提醒道:“彆等了王苑和藍燕不會來接你們的,你們自己回去吧。”
回去是得回去,不過他們的家在哪兒?總不可能直接問他吧,太荒謬了。
離頁回頭瞅了眼那個男孩兒,隻見這男孩兒一身粗布麻衣,紮著的頭發蓬蓬鬆鬆,頸窩裡還藏匿著一些碎發,麵容泛著紅光。
他上下將男孩打量了一下,眼珠一轉出口道:“小胖子,說誰沒人接呢!”
小胖子一叉腰,怒道:“周離!你給老子再說一遍,藍燕那胖婆娘不管你了是吧!”
離頁卻一笑。
原來他叫周離,是藍燕家的孩子。這破地方究竟是哪裡,到這兒不僅變成了小孩兒還換了個名字?
他和千池對視一眼,又問:“最近這裡有發生什麼怪事嗎?”
小胖子氣沒消,硬邦邦地說了聲“沒有!”便擠開他們,從他們中間穿過氣呼呼地走了。
小胖子說氣話實在不可信,千池和離頁上街尋了人問了一下最近這裡有沒有發生怪事或者來了什麼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
難道他們穿越回以前了?
無稽之談,這世上若真有穿越之法,還能有那麼多人搶奪命軸回到過去。
可是這裡也不像是幻境。
凡是幻鏡周圍邊緣景色會出現扭曲,或者出現一道光芒萬丈的屏障,來隔絕現實與幻境。
但這裡沒有。
那兩位大娘不知跑到了哪裡,夕陽西下也不見來接人。他們也不能上街去問自己家在哪兒,這裡人多眼雜一旦問了就會傳到兩位大娘耳朵裡,看那兩位大娘的凶悍樣,他們估計沒有好果子吃。
但在這裡等也不是辦法,於是便叫花青去打聽打聽看看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花青昨晚消耗太多的靈力,睡了一天才緩過來。
他從離頁手掌中站起,揉了揉眼睛,便聽離頁說:“你變成人去打聽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樣可以離開。”
“變成人?”花青感到為難,“那得耗費巨大的靈氣,我才剛剛睡醒。”
“難道你想一輩子困在這兒?”離頁問。
花青當然不想,它老婆還在幽蒙穀等它回去呢。
“好吧。”
接著它落地成人,變成了一個十八歲束著歪辮穿青衣的少年。麵容白淨像個書生,個子和離頁差不多高。
“趕緊去。”離頁催道。
“哦。”花青轉身蹦蹦噠噠地走了。
在獲取信息方麵花青似乎有天賦,沒多久就帶著消息回來了。還帶著幾個熱騰騰的包子。
他分了幾個給離頁和千池,三人坐在學堂前邊吃邊聽花青說。
花青:“這裡叫桃源鄉,幾百年以來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人出去過,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要出去就隻能走水路,不過這裡沒有船,得造,而且聽他們說,外麵很危險。”
“有水路怎麼可能幾百年沒有人出去沒有人來過呢?”千池問。
“他們是這麼說。”花青說。
“先出去再說吧。”離頁說。
離頁用無數靈蝶探路,畫下了完整的地形圖。等到夜幕降臨他們被兩位大娘帶回各家,消去了大娘關於他們的記憶,而後出去進入竹林中造了竹筏,來到水路邊放下,在竹筏前點了一盞燈,慢慢劃動。
這裡名叫桃源鄉,風景的確如世外桃源般美麗。江岸上種著粉嫩的桃花,隱秘的山林中亮著暖黃色的燈,對岸卻是一片黑暗。
命軸再次遭到重創,進來這裡這麼長時間青槐的福玉估計早就被黑袍收入囊中。
而血柯卻說它們的目的其實不是這兩樣東西,那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既然不是又為什麼費這麼大氣力來搶呢?
離頁把命軸地圖收起,屈起一條腿看著對麵的黑暗,若有所思。
花青坐在他肩頭,晃悠著兩條腿,唉聲歎氣:“小魔王,我想回家了。”
剛來就遭遇這麼多不幸的事,想回家人之常情。被它這麼一說,離頁也有些想回家。
不知道白蘇怎麼樣?
“我娘最近怎麼樣?”離頁問花青。
“嗯?”花青仔細想了想,“很好啊,白天會去後山……你爹的墓前坐坐,晚上就睡覺了,穀裡的精靈會去看她。”
那看樣子還好,沒大事。
千池餘光瞥了眼他們,放下船槳用法力讓竹筏前進。自己坐到離頁身邊,說:“放心吧,我們先出去再說。”
離頁瞥掃他一眼“嗯”了一聲。
看離頁心情不好他抬手指了指岸邊盛開的桃花,說:“看,像不像聽花穀的桃花?”
天下桃花都長得一樣,離頁知道千池的心思,配合道:“的確很像,不過,聽花穀的桃花好像比這裡開得好多了。”
千池笑道:“那是多虧我用靈力供養,這裡的桃花也是用靈氣供養,應該是黑袍吧。”
“黑袍竟然有心情用靈力養桃花?”離頁問。
“大boss總有很多令人難以捉摸的事情,”千池道,“奇怪一點也沒什麼。”
“大……什麼玩意兒?”離頁問。
“幕後黑手。”
“哦。”
千池想起什麼又問:“花青為什麼叫你小魔王?”
“嗯……”
花青搶先道:“因為他小時候很壞啊!經常把我們綁起來要烤我們!”
“啊?”千池感到吃驚。
花青飛到千池麵前滔滔不絕,把離頁小時候揚言要吃掉他們,偷偷給靈婆送吃的,不願意勞作不願意練琴的雜七雜八的事一股腦全給千池說了。
離頁的臉越來越黑,花青邊說邊瞄著他的臉色說到他用彈弓殺鳥的時候,偷瞄到離頁挽起了袖子,猛地躲到千池的右邊肩膀,不讓他來捉。
離頁怒道:“你話也太多了,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扔江裡!”
花青向千池告狀:“你看你看!他脾氣這麼暴躁,你怎麼還喜歡他呀,都一千年了!”
離頁越過千池,一把抓起花青就要把它往水裡放。花青尖叫連天,兩條短腿瘋狂晃蕩,短腿沾到冰冷的江水,嚇得眼淚橫飆。
“救命啊!救命啊!百裡風吟!”
千池看不下去,從離頁手裡奪過花青,擦擦它腿上的水,瞥了眼離頁,說:“彆嚇它了。”
“嗚嗚嗚……”花青哽咽著。
“哦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千池哄道。
其實就是離頁嚇嚇它,沒想到它膽子和靈蝶差不多大。他看千池像哄小孩兒那樣哄花青,頓時就覺得千池不愧是養了三個孩子的人。
他小孩兒脾氣上來“哼”了一聲,偏過頭又轉過來掃了眼竹筏上的燈,突然想起了斷情欲阿嬤的烏篷船。
來尋命軸的路上他見過烏篷船,樣子看著很溫馨。
不知道那個燕不歸最後怎麼樣了?
花青止住了哭聲,躺在千池手心睡著。千池拍拍他肩膀,又朝竹筏某點抬抬下巴。
離頁不明就裡,問:“乾嗎?”
“有點困,”千池說,“你腿借我躺一下。”
“哦。”離頁把一條腿伸直,千池朝離頁一笑,躺了下去。
離頁看千池麵對自己閉了眼。閒來無事便翻出古陣異聞錄來看。這本書的頁腳已經被翻得起毛邊了,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
書裡缺失的那兩頁,到底有沒有記載這個陣?
他蹙眉一手撫過書中兩頁的齒痕,慢慢地從頭撫到尾。
他敢肯定這兩頁一定是關於陣法的記載。素問那邊遲遲沒有消息,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撕的。
也許是盯著書頁看了太久,也許是最近發生的事讓他有些累。倏地除書以外的場景開始發生變化,千池的臉緩緩模糊,並伴隨著竹筏的綠色漸漸混為一談。
慢慢綠色成為主導,將千池的臉卷進去成為漩渦。
下一秒,他倒在了竹筏之上,書本攤在一邊,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