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籙朝木鸚鵡的方向飛去,豈料,竟被木鸚鵡滾爬躲開。符籙打在了地上,徹底砸穿了地麵,瓦礫撲簌簌而落。
下一刻,北宮雪腦後似乎感覺到什麼,一絲冰涼的寒意向後心襲來,神情一變,下意識閃身,肩胛骨霎時一涼!
變故令人措手不及,她耳邊轟響,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她看見自己的血順著劍尖成串打在地上,看見身側那張透著詭異得意的臉,看見對麵的兩人的表情由迷惑、驚愕到難以置信。
緊接著,離她最近的花與鳴一把拉住她拽向身後,離頁提劍驚天一劍斬向木鸚鵡。
北宮雪雙膝撞在土地上,死死抓著花與鳴的膝蓋支撐身體,咬牙發不出聲。
木鸚鵡生生被離頁砍了一刀竟然絲毫不受影響,與離頁打得難舍難分,但終究是有些弱。
離頁滿腔暴怒,木鸚鵡大概看那倆年紀小想著好欺負一笑,數次幾乎撲向他身後的人,卻都被離頁硬生生絞殺而回,木鸚鵡不由越發暴戾起來,猝然隔空向北宮雪一伸手。
帶過來的風,驚起了花與鳴的長發,他霎時轉眸,兩隻眼睛轉為血色。
木鸚鵡瞬間被迫僵在了半空。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離頁的動作更快,握著他的腿狠狠將他拉摔開,他輕飄飄地落地,驚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花與鳴在給北宮雪止血,完全不想搭理他。
離頁站在他們身前,麵無表情道:“你既是妖,還插手人間的事,該殺!”
“我?”不知離頁說的話裡哪些字眼戳中了他的笑點,他笑說,“我是妖又怎麼樣?是人又能怎麼樣,都是為了活著,有什麼錯?何必為難與我。”
他換了語調,懶洋洋道:“倒是那兩兄妹說是我作惡多端,比惡人還要恐怖,哼,”他又換了惡狠狠得意的語氣,“我是衣冠禽獸又能怎麼樣,倒是你們,以武力來換正義讓我覺得可笑!”
他繼而正經起來,“如果你的妻子得了重病需要心臟移植,可是需要很多很多錢,你連五萬塊都拿不出來,你不能偷不能搶不能騙,你隻能去舔,去求那些人寬限時日,你會怎麼做………你一定會把尊嚴把臉麵全都擱上。但,如果我是一方名人,錢不是問題,這個心臟我也不需要擔心會找不到,說不定還會搶彆人的心臟!間接性地害死很多人,明明我的臉我的車我的青袍都很普通,他們卻說很金貴,以前他們都嫌它們土,這就是真相。”
“他們才是我的救世主,我永遠的神,我最愛的錢權!”木鸚鵡道,“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你們懂什麼,你們一生下來吃穿不愁怎麼會明白我們?靠著書裡對好壞的定義去判斷人嗎?去審判我們的罪嗎?你們有什麼資格?!壞人好人真的那麼重要嗎?你以為殺了我就不會有第二個我嗎?我們就如雨後春筍,是韭菜!怎麼割都割不完!”
離頁愣住了,連花與鳴都轉過了頭,北宮雪虛弱地看著他。
對於木鸚鵡的妻子來說他是個好人。
對於一些人來說他又是偽善的惡人。
或許連他本人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那廖吾他們把他關這兒,還殺了那麼多人,搞亂了人間,是壞。但他是壞人嗎?他曾經救過很多人,有很多虔誠的信徒,做這一切也是為了讓人間更好。
那他們自己呢?來阻止壞人的行動,理應是好人。
但廖吾殺的又是偽善的惡人,他們來阻止廖吾,那他們算是壞。
說到底,誰是好人壞人難以鑒彆。
半晌,離頁道:“……你有選擇的權力。”
木鸚鵡激動道:“我沒有選擇!從我出生開始就沒有選擇,為了活著我可以做任何事。”
話說完,他便付出了實際行動。
他原地後仰大叫,翅膀從肩膀中飛出,褶皺的蟾蜍表皮像綻開的一朵朵花,漸漸從腳背蔓延至全身,當他全身被幽綠色裹挾時,眼睛也變了——一雙透亮似琥珀的綠色。
他長著翅膀卻有蟾蜍的滿身疙瘩的表皮,他已經不是純粹的妖了。
離頁化作白光出現在木鸚鵡麵前——巨響與氣流同時爆開,辭鏡被木鸚鵡手中的劍硬生生擋住。
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劍竟然能擋下辭鏡?
離頁心中疑問,再看木鸚鵡有些艱難的臉和緊繃的後腿,隨即閃電般擊退木鸚鵡,一掌作勢拍向木鸚鵡的天靈蓋,木鸚鵡的劍從身側一擋,在千鈞一發之際飛身避開。離頁劍氣如巨浪行舟,逼人心神天旋地轉,劍意又異常淩厲,以爆發之勢步步逼退木鸚鵡。
木鸚鵡眨眼間敗退三招,哐當一聲脊背撞上牆麵砸穿一道裂口,隻見離頁執劍當頭而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木鸚鵡飛身振翅離開,劈手想奪走離頁手中的劍,卻聽,鏘!!
辭鏡淩空擋住他伸過來的手,辭鏡在離頁手裡急速變化握著的方位,他也跟著變化體位背對著木鸚鵡,劍尖刺入木鸚鵡的胸膛!
血順著劍尖成串打在地上,離頁乾淨利落地抽出劍,麵對著他,算是報了木鸚鵡刺向北宮雪那一劍的仇!
木鸚鵡捂著胸口後退數米。
離頁說:“你明明知道,還要去做,該殺!”
木鸚鵡抬起伶俐的眼眸,眼神充滿殺氣和不甘!
下一刻,離頁當空橫斬,劍氣陡然刺入雲霄,靈力暴漲,猶如地獄熊熊烈火當頭劈下!木鸚鵡在離頁如此的強攻之下,體力逐漸下降,麵露疲憊,他驟縮的瞳孔裡映著騰空猶如烈火的離頁。
離頁這一下劈下,他要再拿劍擋,劍碎掉的同時他腦袋也會掉。
千鈞一發之際,他飛身躲開。
轟——
辭鏡劈開了地麵,地麵深深地一道裂開。
一樓的應照蘭瞬間睜開了眼,三樓的應照時射箭的動作一頓,齊聲道:“來了。”
二樓。
離頁見劈空,抬眸向上看,重重一腳踏地,頃刻間猶如利劍飛出,高舉劍!
木鸚鵡原本打算飛走,隻是臉已經感受到了那燙人的火光!下一刻,他驚恐慌亂地合起了巨大的厚重的翅膀包裹住全身!
轟——
周遭劍氣猶如滔天巨浪,地麵牆壁同時震顫不已,磚石撲簌簌而落,眼看這間房要轟塌!
離頁回頭朝花與鳴暴喝:“快走!!”
花與鳴絲毫不猶豫,打橫抱起昏迷的北宮雪就走。
離頁眉頭一皺,遠方天穹轟然裂開一道百丈餘長的黑煙,他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隨即“當!”一聲,頭也不回用左手打出法訣,那隻修長勁瘦的左手隔空在木鸚鵡天靈蓋上,虛虛一按,烈焰焚身般的劇痛瞬間貫徹全身經絡,頓時激出一口老血。
緊接著當啷一聲,木鸚鵡手中的劍掉落轟隆穿過兩三堵石牆後斜斜插進了地麵!雙翅被迫打開!
啪。
木鸚鵡腦袋一涼,抬眸,隻見,半空中麵無表情的離頁按著自己的頭。那隻手似乎蘊藏著開山填海般無窮無儘的力道,這次木鸚鵡是徹底感覺要完。
恰好就在這時候,一道悠悠的樂聲響起,木鸚鵡僵在了半空,眼神由恐懼頃刻間轉變為茫然。
片刻後,離頁看見應照蘭和應照時全身沐浴金光而出。
應照蘭將笛橫在身前,紅色的笛穗輕晃,應照時道:“抱歉,他已經不受控製了,現在,我們要殺了他。”
“不必。”離頁掃了他一眼,淡淡道。
他收回視線,手在木鸚鵡頭頂上重重一按——按的時候微微睜大了眼。木鸚鵡在睜著眼睛的時候,變幻成千萬縷發著白光的點,夢幻般離開了這個世界。
離頁在這萬縷光亮中穩穩落地,與他們對視。
一個生命就在他們眼前離去了。無論他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