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震驚了。
——眼前的廟宇被大火包圍,石獅子在火光中依舊肅穆地坐在門口,像是最忠誠的守護者,火焰不知從哪個方位開始燃燒的,牌匾上玄冥廟三個字廟宇在火中若隱若現,跳動如脫韁野馬般的火焰照著花青無比震驚的臉,它的瞳孔裡倒映著越來越大的試圖逾越上天際的大火。
突然,一聲沉悶的聲響,牌匾掉到了地上——一片焦黑的木塊。
離頁和千池站在離廟不遠不近的地方,背對著車看著火光吞噬掉整個廟宇。他們站在火光前,站在一片飄落的黑色木屑裡。
兩人褲兜裡的手機同時振了好幾聲,他們把手機拿了出來。
——湖北天帝廟已毀
——海南天帝廟已毀
——福建天帝廟已毀
……
千池編輯道:北京天帝廟已毀一座
群裡安靜無聲,下一刻,他揣回了手機。
蒼茫大地上此刻的場景一定非常壯觀,無數座神廟從不同的地方在夜裡相繼被點燃,那熊熊的烈火隨著風向而做出改變,沒有人受傷沒有人因為大火離去,神廟由曾經的信徒,由凡人點燃,是多麼荒唐的事。
信徒和凡人卻因為火光而感到興奮。
接下來是北京另外一個地方的天帝廟,北京的天帝廟設立最多,花費的時間也最多。所以他們必須得加快速度。
夜裡淩晨兩點多,他們到了目的地,依舊參照第一次那樣的方法,點燃了建在山裡的一座天帝廟。
因為靠山,他們必須等待火源燃儘才可以離開。
離頁站累了,坐在了樹下的一塊石頭上。
等人間所有的天帝廟燒完,不,或許等不到那一天,他們就會直麵天帝。到時候究竟是會先兵戎相見還是唇槍齒戰。
廖吾說,一定是前者,所以這段日子請他們勤加修煉,特彆是他,冰蠶絲練好了有弑神殺佛的作用,並且千萬叮囑他一定要修煉,務必短時期內修煉成。
離頁看著火光,默默拿出了冰棺絲。他控製著冰蠶絲在指間的流動,三分鐘後,一團白色的絲線伸出來,簇擁著他的五根手指,然後它軟軟的頂端輕輕碰了一下的臉頰,繼而移開,回到手裡,搖晃了幾下。他用左手去碰它,它就親昵地纏上了他的手指。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似乎有了生命,看著它那樣一團小東西,將來要成為殺人的利器,他有些於心不忍。
但他必須對它殘忍,沒有它,那麼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正前方傳來響動,雪白的絲線瞬間繃直,似乎在聆聽,然後興奮地動了動,往聲音的源頭奔過去,離頁雙手反握把它死死拽住,好險在千池走過來之前把它收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千池站在火光前,朝他挑了挑眉,顯然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你的冰蠶絲好像要投靠我了。”他道。
離頁傲嬌地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道:“我才是它的主人。”
千池笑一聲,搖了搖頭,正色道:“走吧,這裡已經結束了。”
離頁:“嗯。”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是這樣度過的,開著車去北京各個地方去燒毀天帝的廟宇,有空的時候離頁會練習冰蠶絲,千池會教他如何更快地提升冰蠶絲的功效,起先冰蠶絲能夠結合雷電的力量——在揮出去的瞬間,化為一道道驚天震雷,直直穿過樹乾,樹乾便會頃刻間變為焦黑。然後是控製冰蠶絲去探尋一些生物的身體構造,等他能夠順利控製絲線的力度和走向的時候,他嘗試著進入了千池的身體,絲線從他的手腕血管進去,一路彎彎繞繞,進到心臟,輕輕地捧著那顆緩緩跳動的心。
那心似乎就在他的手裡一樣,跳動著。
他的呼吸一下就亂了,他看著對麵的千池哼唧了一聲,閉眼,上半身軟綿綿地向他靠了過來。
他扶著千池肩膀,急切地問:“怎麼了?啊?”
“……”千池的額頭開始出汗,似乎很痛苦,他斷斷續續艱難地說,“寶貝,快拿出來,我受不了了。”
離頁試著慢慢地將他身體裡的絲線全部收了回來。千池癱軟在他懷裡,他垂眸看著蹙眉的他,心疼地止不住道歉,不該貿然進入,應該再等等的。
三聲過後,千池打斷他,“沒關係,拿我做實驗剛好讓你知道了短板。”
離頁心裡一團亂麻。
之後的日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離頁更認真更小心勤快地琢磨他的冰蠶絲了。幾天後,不止北京所有的天帝廟全部燒毀完畢,全國的天帝廟都燒完了。
下午,離頁捉了一隻兔子,和千池坐在滿山的青草中烤了吃。然後把白天采集到的露水拿給花青喝,山巔的風有些大,花青喝完就回車了。
傍晚,太陽燃燒著落入遠處連綿的黑山,陽光漸漸消失,暮色和……極光一起浮了上來。
第一次,在北京看見了極光。
離頁躺在千池懷裡,看著天空的綠光越來越盛,底色也漸漸變深成為漆黑。夜幕中的蒼穹,星辰,像顆顆晶瑩的水珠一樣明亮,鬥轉星移間,人類,地球上的一切都在變化——人數逐年減少,山地會被海洋吞沒。
它們高遠,神秘,旁觀著地球上的所有,隻有人類關乎人類的命運。
離頁好像聽見一聲聲空靈的來自遠古悲哀的啊聲,從四麵八方,從風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淒涼。
書籍上會怎麼書寫這段他們為人類爭取更好活著的機會的曆史,會不會被後人銘記?
這些似乎很重要,又不重要。
即使被記錄下來對於後人來說也隻是一段舉足輕重的曆史,人類從不會在曆史裡吸取任何教訓。
但它終究是存在發生過的。
千池半撐著身體看他,問他在想什麼,他說了實話,將躺下來看到的聽見的,所感所想都告訴了他。
人類。
人類隻是地球上的一個物種。
千池深深地看著他,即使沒有策玄的記憶,他竟然也會想那麼多——和他幾乎毫無二致的想法。
半晌,他聽他問:“怎麼?”
千池說:“你知道嗎?你與我想得一樣。”
離頁愣怔片刻,盯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是嗎?”
千池摸著他柔軟的發絲,突然鄭重道:“我愛你。”
離頁的瞳孔如風鈴一樣搖晃,心跳劇烈加速,“我也愛你。”
千池吻住了他,凶狠,野蠻,霸道。在山巔生機勃勃的草地上,在星辰下。在風裡,他閉上眼睛,等待勝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