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說:“我也一起。”
“那快上車。”
車窗飛快地掠過風景,霓虹與蔥綠相交,成一片模糊的色彩。
車內卻不似這般歲月靜好。
宋眠不知是否是陷入了夢魘,在後座上掙紮著,胳膊抱著頭,夾雜著哭聲痛苦地低聲嘶吼,著實嚇了三人一跳。
那聲音好像把他們都撕裂了,連同他自己一起,直到嗓音嘶啞,靈魂破碎。
“江先生!”
駕駛者倏然踩下油門,江凜用手護住了宋眠,以免陸冕忽然加速導致他撞到。
陸冕冷靜地發指令:“江先生,叫他的名字,試著跟他說話。”
“好。”
江凜靠過去,低聲喚道:“宋眠。”
“宋眠。”
那人沒有直接回應,隻是把嘶吼都壓了下去,把心裡那點痛苦打碎了,往下吞。
“宋眠,是做噩夢了麼?”
這隻企鵝好似把自己關在了殼裡,江凜用言語在外敲擊,而他在內躲著,將外界的一切置若罔聞。
“他到底怎麼回事?”蔣文許坐在副駕,神色嚴肅。
陸冕保持著最高限速,額角突突地跳,無奈又生硬地說:“還不好說。”
蔣文許往後瞅了眼,質疑道:“你不是他的主治醫生嗎?”
“我很多年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了。”陸冕蹙了蹙眉,“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才是他真正踏出的第一步,我還要跟他聊聊,觀察觀察才能下定論。”
“江先生,儘量安撫他。”
江凜抬頭看了陸冕一眼,轉而低眸注視著宋眠。
“宋眠,彆哭了。”
宋眠不搭理他,江凜也沒法兒,像給小動物順毛一樣順他的背。
“理理我?”
江凜通過手心感受宋眠背部的起伏,他試探性地,換了一個叫法。
“方時韞,理理我吧。”
陸冕聽到他喊這個名字心裡一跳,立刻看了眼後視鏡,蔣文許也在同一時間望了過去。
上一次江凜叫了這個名字,宋眠就在意識不清時回應了。
這一次也是。
保護殼好似被小錘子擊中了最薄弱的地方,裂痕遍布,外邊的人可以聽得到裡邊的小企鵝放聲哭泣。
這種哭聲也與先前的不同,像是受過太多的痛,疼得麻木了,淚在乾涸的邊緣徘徊,又好像永遠不會枯竭,平靜又崩潰地流著。
直到希望泯滅的那天,亦或是死亡降臨。
“江凜。”陸冕啞著聲,江凜一邊順著,一邊聽他說,“雖然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無理,但麻煩你繼續安撫他,儘量讓他的情緒穩定下來。”
“嗯。”江凜不覺得這個要求有多麼無理。他想了想,最終拿出了一邊耳機給宋眠戴上。
他一手給宋眠順毛,一手翻閱歌單。
宋眠的情緒穩定多了,隻不過江凜一分神忘了給他順背,他就會痛苦地哼哼。蔣文許看著無聲歎息,最終轉過頭去。
一首首歌名從視線中流逝,江凜翻到了最底下,他指尖懸在那個亂碼的音頻上,停了又停,最終沒有落下去。
他有私心。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從聽到蔣文許這個名字開始,猜測幾乎變成了確信。
指尖調頭上滑,點在了一首歡快的兒歌上,這還是前天宋眠唱給福利院的孩子們聽的。
他不想也不能再刺激宋眠。
可惜的是,曲子並沒有什麼用。江凜隻能忍著手酸一下下順著宋眠的背,聽他莫名其妙的嘀咕。
蔣文許聽不清,又怕擾到宋眠,隻好輕聲問:“他說什麼?”
哪怕就坐在宋眠旁邊,也還是聽不清。江凜俯在他嘴邊。
“媽媽……”
宋眠的聲音弱到近乎無聲,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地重複。
江凜直起身,眸色沉了沉,轉述:“他在叫媽媽……”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看,車內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唯有哭聲。
宋眠的臉滿是淚痕,然後眼淚又會遮蓋這些淚痕,再形成新的淚痕。這些分毫不差地載入他身側那雙深邃的眼,看得人快要窒息。
太折磨人了。
江凜看著他,鬼使神差地點進他的朋友圈,背景圖沒有變,依舊是那把小提琴,仍然是那隻小企鵝公仔。
但他的主人在飯局結束的時候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我會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