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睿說:“你要是能讓江尹以後快快樂樂的,心裡邊慢慢好起來,我第一個雙手讚成,反正這幾年我是煩夠他了。”
“咋了,”張寧譽拿了個砂糖橘剝,想聽他往下說。
申睿開始回想,他到加拿大之後的生活沒對多少人講過,因為全是些爛事,跟彆人沒什麼好講的,講多了就成了訴苦,他這人好麵子,隻會讓彆人看到他光鮮的一麵。
但在張寧譽麵前他完全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們家剛到加拿大那會,日子真挺操蛋的,主要還是江尹吧,他不習慣,再加上他媽剛去世,他整個人看著……”申睿皺著眉頭想:“沒有人氣。”
張寧譽不意外,一開始江尹去國外他們每天都還聯係,電話裡江尹有時候會哭,有時候又像沒事人一樣笑,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他媽去世對他打擊很大,”申睿又補充一句。
坐的小凳子太矮,張寧譽胳膊撐在膝蓋上,微微躬身,垂著眼睛。
心愛之人不如意的過去,他怕聽。
申睿有一會沒往下說,他覺得他再說下彆給張寧譽搞抑鬱了,但是他又想讓張寧譽知道,江尹這幾年都是想著他才挺過來的。
“有一天,”申睿開口:“他告訴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張寧譽猛地抬起頭,看向申睿。
“從那之後他就慢慢的不正常了,一開始隻是在家裡翻箱倒櫃,說是要找什麼項鏈?我們問他是什麼樣的他也不說,我吃飯的時候他在找,我睡覺的時候他還在找!”
項鏈的事張寧譽知道,多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和江叔叔通電話就已經得知了,那枚項鏈從江尹還給他之後他就一直帶著,是為了某一天去見他那個素未謀麵的渣爹,這是江尹走之前交代他的。
這件事情一個正常人不可能會忘記,不管事實是什麼樣,最主要的是江尹,他自身出了問題。
申睿都想哭了,那年他才十七歲:“我媽剛生過家和還沒出月子呢,江尹整天不出屋,江叔叔賺錢養家,我還得上學,還正趕上我姥摔傷了,真的很想死!”
所以他們才漸漸失了聯係,誰的日子都不好過,誰的生活都是一地雞毛。
申睿繼續說:“我們發現他不對勁是因為有一次,他問江叔叔什麼時候可以去找他媽,他說他想他媽了。”
張寧譽看向臥室門,剛才出來的時候他把門給帶上了,江尹在裡麵睡覺,他想進去在看江尹一眼,如果江尹醒了,他還想抱抱他,告訴他:沒事,我還在呢。
張寧譽眼眶紅了,眼睛裡有淚光在閃:“這麼嚴重?”
申睿點點頭:“他時好時壞的,後來去看了醫生,我們家就更一團糟了,我媽要照顧家和,江叔叔身體也越來越差,頭發一把一把掉,我每天學校和家裡來來回回跑,解決各種雜七麻八的事,我真的懷念我們小時候……”
張寧譽抽了兩張紙巾給申睿遞過去,申睿接過來擤了下鼻涕,那段灰暗的生活對當時還是孩子的他來說實在不忍回想,在那之前他一直被他媽慣著長大,是個驕縱的小少爺。
“不說了,”申睿把紙團一團,扔垃圾桶裡:“都過去了,洗洗睡吧。”
“江尹後來怎麼樣了?”張寧譽問,他想知道,即使知道了他會很難受。
“他……”申睿喝了口涼透的泡麵湯:“在醫院看病唄,待了差不多小半年情況好一點了,然後家都沒回直接去了療養院,我一周去看他一次,有時候兩次,那家療養院我每次打車過去要兩個小時,高鐵時間更長,因為路上要轉。你應該還不知道江叔叔大病了一場吧,他身體一下子垮了,天天擔心江尹在療養院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你說可能好嗎?他還沒完全好透就回國了,回來看你,祭奠姥爺。”
那一年江泰英回來,張寧譽確實發現他一副病態,問他怎麼回事,他回答的話像糊弄人,就是不說清楚。
心中有太多感慨,太多唏噓,明明笑不出來,但張寧譽還是對申睿笑了一下,千言萬語彙成一句:“你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申睿嗤笑:“滾,誰這樣說我我跟誰急!”
“怎麼了?”張寧譽坐直身子,濕潤的一雙眼睛看著申睿,對他笑:“誇你還不願意?”
申睿苦笑,突然想來一件事:“我記得有一次,冬天,雪下的老厚,我去超市給家和買牛奶,出來的時候接到了療養院的電話,他們說江尹已經兩天不吃不喝了也不睡覺了,就往那一坐看著窗戶外邊下雪,也不動,我當時就想趕緊打車過去,太慌,結果過路的時候被車撞了,躺了半個多月。”
“所以!”申睿一巴掌拍向桌子,聲音很大:“誰愛當大人當大人,誰愛當男子漢當男子漢,彆來沾我邊,我就願做個小孩,我對象對我可好了,”他趕緊翻手機給張寧譽找照片:“看,好看吧,她是澳洲的,以後我倆的孩子都是混血,多好看。”
金頭發,藍眼睛,白皮膚,確實好看,張寧譽問:“什麼時候結婚呐?”
“快了,”申睿給他對象發著消息:“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流程都走差不多了。”
“恭喜,”張寧譽說:“真為你高興。”
申睿突然笑不出來了,他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江尹和寧譽呢?他“伺候”江尹那麼些年,知道江尹是非張寧譽不可的,但是他們的事沒那麼簡單。
“寧譽,”申睿正色問他:“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咋想的啊?”
張寧譽揉了揉眉心,他的想法改變不了什麼,他隻能看著它往原本的方向發展,然後接受:“我倆現在……還不能在一塊。”
申睿微張著嘴不說話了,呆呆的。
張寧譽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理解錯了,他從來都沒有不要江尹:“不是不願意和他在一塊,是,”他鄭重地解釋:“是我目前的情況我倆沒辦法在一塊,你也知道我畢業之後就去了甘肅,我去年已經向當地部門申請了,層層考試也都過了,我還需要在那個小山村裡教兩年書,甚至更長,我不想留在城市過擁擠的生活,我喜歡那個地方,人都特彆好,一點都不苦,我在那裡很開心。”
他說不苦,是因為他能吃苦。
他當然知道江尹的想法是想和他在一起,是那種每天可以互相看到,傷心難過了能立馬有個擁抱的在一起,可是他回不來,江尹去不了。
江尹隻有回家生活才有保障,張寧譽考慮的是這個。
“我下午問他了,”申睿傻傻的還在爭取:“他沒怎麼說明白,我也沒怎麼聽懂,但我覺得他是想……”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江尹從屋裡衝出來,他紅著眼睛瞪向申睿,隨後又百般柔情地看了張寧譽一眼,隻一眼,就沒在敢看他。
不知道他什麼醒的,看樣子在門後聽了有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