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清越清醒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分鐘。
他稍微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自己好像靠在什麼人身上,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頭頂傳來一個聲音,“痛嗎?”
桑清越抬起頭,正巧看到了那人的一截下巴。
全身如同螞蟻噬咬般酸痛,這是透析過後的正常症狀。但桑清越眨了下眼睛,對他說:“不疼。”
“是不怎麼疼,還是一點兒也不疼?”
“……”
好在餘凜沒再為難他,隻是扶著他站起來,“還能走嗎?”
兩條腿像是煮熟的麵條,桑清越卻一聲不吭,甚至還能站起來穩如泰山,“能。”
餘凜不言不語,隻是能明顯感覺得到自己撐著對方的那條胳膊在不斷顫抖。
從等候區到門口,從樓梯口到一樓大廳,桑清越走的很慢,餘凜也不著急,隻是看著少年喘息越來越急促,壓在自己身上的份量越來越重。
等到桑清越終於低著頭停下來喘息的時候,餘凜也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桑清越,其實說句實話,有時候學會適當的依賴一下彆人,並不是件壞事。”
桑清越抬起眼眸看他,頭頂是樓梯口昏暗的燈光,那雙曾經總是清透的眸子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眼尾還泛著點兒紅。
餘凜呼吸一滯,又強迫自己移開眼睛,恢複正常。他輕輕鬆開扶著桑清越的胳膊,然後向前走了兩步,半蹲下來,將背部留給桑清越。
“上來,我背你。”
桑清越緊抿著唇,屬於omega的應激後遺症終於顯露出來,就比如說,他感到渾身好酸好痛,急需信息素來安撫,而麵前的脊背,看起來很好依靠的樣子……
下一瞬,桑清越的兩條胳膊從後攀上另一個人的脖頸,餘凜傾身,將人穩穩背起。
“小哥哥,你怎麼這麼輕啊。”
桑清越腦海中昏昏沉沉,隻是下意識反駁道:“不輕。”
“怎麼不輕,我看明明都要變成羽毛飛了。”
桑清越半闔著眼睛,悶哼一聲,也不知聽沒聽到。透析後很容易虧損元氣,他現在整個人都疲憊不堪,過了一會兒,餘凜聽到耳畔的呼吸逐漸綿長,他轉頭一看,桑清越已然睡過去了。
夢境中的畫麵總是光怪陸離。桑清越緩緩睜眼,入目是一片廣闊無限的雪原,霜雪四散,寒風淒切。
風雪迷人眼,寒風撲打在身上更如刀削般刺骨。
“清越。”他聽見有人喊。
桑清越向前望去,瞳孔驟然緊縮,一個女人正立於蕭瑟風雪中,溫柔的朝他笑。
“清越,快過來呀,媽媽在這兒呢。”
桑清越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踏著霜雪向前走去,一陣冷風裹挾著白雪從眼前刮過,畫麵一轉,溫柔的母親化作另一番人的樣子。
是樸辛楠。
那雙如蛇信子般潮濕且黏膩的眼睛像幾年前一樣緊緊盯著桑清越,嘴中發出一聲悶笑。
“桑清越,你逃不掉的。”
“Omega隻是alpha的附屬品……”
“……永遠都是。”
“桑清越……桑清越……”
聲聲入耳,男生的聲音逐漸轉變為鬼嚎淒慘般的犀利,如萬鬼入淵,風雪越來越大。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旋轉,速度逐漸加快,以至於模糊,桑清越急促喘息,在滿地冰雪的雪原中奔跑,漫無目的,沒有方向。
“桑清越……”
“清越啊……”
是誰,到底是誰?!
桑清越跪立下來,抱頭捂住耳朵,不要喊了,不要再喊了!
忽然間,桑清越從萬鬼哭嚎的聲音中尋出一絲不同,如同碎裂的萬花筒,在迸發的一瞬間照出了光亮。
“——桑清越!”
桑清越猛然驚醒,睡夢中那絲清明的聲音與此刻重合,餘凜站在柔和的燈光下,平日裡總如沉潭般的眼眸中隱藏著一絲擔憂。
“做噩夢了?”
“…嗯,”桑清越坐起來,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家了。他揉了揉額頭,有些歉意,“抱歉,我在路上不小心就睡著了。”
桑清越輕輕喘息,他的額頭因剛才過於緊張而浸上了一層薄密的汗珠,“在路上的時候……為什麼不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