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措不及防的擁抱是桑清越始料未及的,在踏出那一步前,他曾想過對方的無數種反應:或是那一句最近最常聽見的“好久不見”,又或是一番虛假的寒暄……
但唯獨這一種,他從不曾料想,就如此輕易的再次聽見了對方的心跳。
咚、咚、咚。
與前些年相比,桑清越此刻的確是醉了,最起碼在之前那些年,他從未喝過這麼多酒。
胃裡又燒又熱,腦袋裡也像裝了一團漿糊,混沌又發熱。
好在他還沒忘記這次追上對方的目的。
桑清越努力揚起頭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重影,這還是在重逢之後,他第一次直視餘凜的眼睛。
餘凜隻是看著他,神色複雜難辨,桑清越有些看不懂,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對方眼中是什麼樣子。
“餘凜。”
“對不起。”
說出這句話其實從不困難,桑清越五年前就已經說過一次了,而結果換來的是對方第一次失控的發怒。
餘凜神色微頓,片刻後兩道眉毛壓了下來,桑清越感到擁住自己的兩隻手在不斷收緊。不知是不是路燈的原因,桑清越感覺對方的眼睛裡好像盛了一筐剔透的碎玻璃。
“桑清越。”
男人有些悲慟,話語中卻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為什麼道歉?”
桑清越想說些什麼,卻又感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好,你不說,那我替你說。”餘凜深呼出一口氣,像是在努力平複情緒。
“那年你不和我打招呼就走,後來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想問你去做了什麼,你不告訴我。是……後來你接了我的電話,說‘斷了吧’。”
他每說一句,便感到懷裡的人身形僵硬一分,餘凜隻是將人擁緊了,仿佛懷中是一捧堅硬的積雪,可即使那樣,他卻想用自己的體溫將積雪融化。
感受到桑清越身形的僵硬,餘凜輕笑一聲,望向彆處,喉嚨卻比剛剛更澀了。
“這就是你向我道歉的原因?”
“那我現在告訴你,如果是因為這些讓你道歉的話,那桑清越,你不欠我的。”餘凜聲音逐漸加重,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一字一字的說出來。
你從不需要對我道歉。
桑清越並未完全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沒來由的鼻尖一酸。
那些街道上的喧囂仿佛離他們遠去了,餘凜說完這句話後頓了好久好久,在這期間,桑清越並沒有掙脫他,甚至手指攥緊進了他的風衣衣角。
桑清越看著他的眼睛,緩慢搖頭,“我……”
餘凜強硬的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和我打招呼就走,是因為你清楚,如果等我醒了之後,你就走不了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是因為你正趕往去米加蘭的飛機。我問你去哪了,你不說,是因為你知道,如果你告訴我之後我一定會去找你。桑叔叔的事情,後來我都知道了。你說,‘我們斷了吧’……”
餘凜的聲音浸潤在風裡,像一根破舊的殘弦奮力鼓動,正等人將它修好。
“是不信任我,還是覺得我不能和你一起麵對這一切?”
桑清越一直都是這樣。平日裡整張臉素湯寡水,他從不向外界表現出欲望與渴求,凡事都是自己做,出了事情自己擔。如果不是有人逼他一把,把他從那層又冷又僵硬的冰殼中剝離出來,他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冰殼少見的露出了一絲裂縫,桑清越有些急了,“我從沒這樣覺得……”
“我不想聽解釋!”
今夜的餘凜似乎格外不一樣,他之前從未對桑清越態度如此強硬,甚至是有些縱容的,在他麵前露出的總是最平和的一麵,以至於桑清越都快忘了,在這之前,餘凜是怎樣的。可在今天,對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了桑清越的話。
桑清越有些怔然。
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那個十六七歲,有些戾氣,喜歡對人冷臉的餘凜。又好像是後來在商業場所與人交談,態度冷硬、氣勢凜然的小餘總。
“我不想聽解釋。”餘凜又重複了一遍。
桑清越後知後覺自己早已攥住了對方的風衣,他燙手般鬆開,卻在離開前搶先被人捉住了手指。
“你又要躲了嗎?”
至此,桑清越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沒有要躲。”桑清越乾澀著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沒比對方好多少,“……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餘凜拒絕得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