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幕(二) 失憶(2 / 2)

“接客備食、灑掃濯衣。”

長笙眉頭一蹙,那就是下人待的地方唄。她環視一周,這尚雲軒規模不大,雖不是極儘奢華,但勝在環境清幽,遺世獨立。

她滿意地點點頭,“我決定了。”她兩手一叉腰,神清氣爽道:“以後我就住在尚雲軒了,你住前院。”

沉昀頗為訝異地回身,挑眉看她:“這是你主人我住的地方。”他特意將“主人”二字咬重。

“我知道啊。”長笙一副了然地點點頭,眨巴著眼說:“你都說了,我是因為被你派出去采藥才受了傷,侍從為你出生入死,你身為主人賞給我一個住處不過分吧。”

她這話說得理不直氣也壯,連磕絆也不打一個,仿佛他不照做便是天理難容一般。

沉昀眸中有了幾點零星笑意,認真似的點點頭,說:“確實應如此。”

得逞的笑容剛剛揚起,就凝固在了嘴角,長笙聽他悠悠道:“那你便留在尚雲軒伺候主人的起居吧。”

長笙斂了笑,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會伺候人。”

“也是,從前你是做劈柴洗衣這些粗活的,不然......”

“你要怎麼伺候?”

“端茶倒水澆花喂貓備棋研墨......”

“每天劈多少柴,洗多少衣?”

“自然是劈整座山的柴,洗整座山的衣。”

長笙吸了吸鼻子,“伺候你的活隻我一個人乾嗎?”

“當然。”

長笙仰麵長歎,深吸一口氣,掐著自己的人中,“我乾。”

沉昀微笑,滿意頷首,指了指一旁的花圃,“去把花澆了。”

“好。”長笙努力扯動嘴角,擠出牽強的笑。

往後幾日,端茶倒水這種活兒應染已經得心應手,茶葉往紫砂壺裡一丟,晃蕩兩圈,就稀裡嘩啦地往茶杯裡一倒,茶嘴高高揚起,任由飛濺的茶水濺濕沉昀的衣袖,然後端起茶杯往嘴裡一傾。

長笙砸吧著嘴,慨歎一聲“好茶”,空茶杯往桌上一擱,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若是要她喂貓,便是將啃剩的半隻熟鴨子朝食盆裡一丟,嘴巴一抹,吆喝著:“小畜生,賞你了。”小黑貓瞅了瞅跟它一樣大的鴨子,又瞅了瞅長笙,“嗷嗚”一聲朝她撲過來,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結果不久,長笙就以貓的脾氣古怪不肯進食為由,拒絕喂養。

至於備棋研墨這活兒,就更簡單了。

“我讓你擺的棋局呢?”沉昀凝眉看著棋盤上一堆雜亂的棋子,棋子竟儘數落在了方格以內,滿滿登登,一半黑,一半白。

“這就是啊。”長笙不解。

沉昀看著沒有一處可以落子的棋盤,陷入了沉思。

若是到了沉昀練字的時辰,長笙便要在一旁研墨,隻是她每每研得飛快,濺起的墨汁紛紛飛到宣紙上,還有寫好的字上,甚至沉昀的臉上。

於是不多時,沉昀便不再安排她什麼活了,長笙輕鬆了許多,每天的樂事便是溜下山去,聽茶樓酒坊的說書人講話本子。

從山下人的口中得知,此處大概是一處避世之地:雲歸穀,煙雨城。

這煙雨城坐落在一個名為雲歸穀的山穀裡。四麵環山,東山乃是城主居所,西山是侍衛習武之地,南山是藥王閣,至於神秘的北山,據說常年覆雪,是極寒懲戒之地。

若是長笙不曾失去記憶,定會對這裡大吃一驚。中原勢力一分為二,北有北黎,南有南疆,而煙雨城既不歸屬北黎,也不歸屬南疆,它屬於——

江湖。

世間盛傳,天下江湖客皆向往一個武學聖地,便是煙雨城。傳說城中隨便一人便可橫掃千軍,有萬夫不當之勇,因而北黎南疆二國對煙雨城頗為忌憚。至於煙雨城的位置,有人說在極北苦寒之地,有人說在深山老林之中,還有人說在峭壁懸崖之上,眾說紛紜,煙雨城究竟是否真實存在,難以考據。

隻可惜如今的長笙忘卻從前,連那神乎奇乎的傳聞也一並忘了,隻知這裡不過是一方世外之地。

長笙聯想這幾日的所見所聞這麼一咂麼,想來那個自稱是她主人的家夥便是這煙雨城的城主了,隻是城中人似乎都不曾見過城主,隻知城主久居那高聳雲端的東山之巔,是謫仙般的清冷人物。倒是城中有一位神醫“昀郎”頗受人們愛戴,無論誰家患了疑難雜症,隻要請來“昀郎”瞧上一瞧,定能治愈,這也是茶樓裡說書的最愛講的故事。

“據說啊,隔壁賣雞蛋家的老王媳婦,當時眼瞅著沒氣了,倆腿都抻直了,眼珠子都瞪得像銅鈴!”

“那人是怎麼救回來的?”茶客們急忙問。

說書人眼珠子一轉,扇子一收,不慌不忙地嘬了口茶,待到茶客們都急不可耐時,他才悠悠開口道:

“是讓昀郎給救回來了!昀郎一出手,隻往老王媳婦身上下了那麼幾根銀針,哎,人就活了!你們說說,是不是妙手逢春!”

座下茶客一陣歡呼,“神醫啊!”

長笙斜靠在柱子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聚精會神地聽,聽罷是“昀郎”救活了人,她冷嗤一聲,什麼昀郎,分明就是城主沉昀那家夥。若不是親身體會過沉昀讓她斷舌重生的醫術,她還真不信這世上有第二個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她把瓜子皮朝地上一丟,拍拍手回身就走。

罷了罷了,人都是要麵子的嘛,城主想在百姓麵前塑造矜貴冷豔的形象,她便不揭穿了。

這樣悠哉悠哉的日子過了幾日,長笙大概明白為什麼從前的自己願意給沉昀當侍從了,因為好應付啊,每日好酒好肉,不愁吃喝,閒了便下山鬥雞走狗,沉昀也不尋她,就好像忘了有她這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