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沉,長笙拎了壺燒酒,儘興而歸,晃晃悠悠地回了尚雲軒。
許是今日天氣濕熱,長笙感覺渾身黏膩得很,便提了水沐浴。
長笙赤腳踏進浴桶,正要舒舒服服地坐下享受,可水一漫過肩頭,便感到後背一陣刺痛,疼得她齜牙,趕緊站起身來,用手摸了摸後背。
沒有傷啊。
她隻好披了裘衣,行至銅鏡前,將後背對著銅鏡一照。
謔!
“這什麼東西?”長笙嚇了一跳,忙靠近銅鏡仔細瞧著。
左背靠近心臟處竟有一塊圓形印記,泛著淡淡的粉色,長笙歪著腦袋瞅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圖案歪七扭八,毫無規律,難道是胎記?
長笙再下了水,這次沒有感覺疼痛,她這才放下心來。
也許真的是胎記吧。
——
“查的如何?”
黑衣勁裝的女子單膝跪地,抱拳垂首道:“回稟城主,確如您所料,有人暗中將南疆大將軍的信放在了寧晉侯府。”
沉昀慵懶地倚在窗邊,淡淡嗯了聲,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懷中的小黑貓。
淩雲見他久不說話,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城主,是否要繼續查下去。”
“查。”沉昀薄唇微啟,吐出一個字。
淩雲應聲退下,她敏銳地察覺到今日城主心情不佳,尤其是聽她稟報完寧晉侯一案,似乎整個人都透露出淡淡的煩悶。
煙雨城與官府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而這次他卻不顧一切地將應家獨女救下,甚至接連派星衛出穀,去查這些與煙雨城毫不相乾的事情,將自己忙得團團轉。
淩雲眼神黯了黯,不知為何,總感覺應家獨女的到來不是件好事。
......
昨夜醉酒,長笙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想起多日沒去打理沉昀的花,便兩手往身後一把,哼著曲兒就朝沉昀的住處走來。
方踏上長廊,迎麵便走來一個黑衣束發、一身颯爽勁裝的女子。
長笙看直了眼,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冷麵美人。
淩雲瞥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向前走。
長笙身子一晃,擋在淩雲麵前,笑眯眯道:“小娘子姓何名甚?芳齡幾許?可有......”
“讓開。”淩雲目不斜視,連一個眼神都不給長笙。
“彆這麼冷漠嘛,我就是想和小娘子交個朋友,”長笙故作委屈,眼巴巴地看著淩雲,“我叫長笙,娘子叫什麼?”
淩雲這才微微偏頭,冷淡的目光移至她身上,微微挑眉,“你說你叫什麼?”
“長笙啊。”
“長笙?”淩雲冷盯住她,若有所思。
長笙剛要再問,沉昀卻不知何時立在廊中,“長笙,過來。”
淩雲轉頭便迅速地走出長廊。
長笙頗為遺憾地看著淩雲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
“長笙,我在叫你。”沉昀又喚了一遍。
他目光柔緩,卻又帶了一絲疏離,玉身亭立,一襲白衣站在廊中讓人移不開眼。
“來啦。”長笙蔫蔫地回了句,拖著步子走到他跟前,耷拉著眼皮。
沉昀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你這副樣子,倒像是我在逼迫你。”
沉昀懷中的黑貓附和著衝她叫了聲,衝她哈氣,仿佛是在怨她沒有精心照料。
長笙不悅地瞅它,這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也敢對自己叫喚?
“叫什麼叫,再叫不給你飯吃!”長笙佯怒對著黑貓輕斥。
黑貓嚇得朝沉昀懷中鑽去,瑟瑟發抖。
沉昀用手安撫著,低頭溫聲道:“百歲不怕。”
長笙撇了撇嘴,嘀咕道:“一隻貓怎麼能活百歲。”
不料沉昀抬頭一本正經地看她,
“百歲是願,與壽命無關。”
長笙語噎,不知說什麼才好,又聽他緩緩道:“百歲是我在山後竹林撿到的,它尾骨斷裂,渾身是傷,大概是被人虐待後遺棄了,本是奄奄一息,我費了好些力氣才將它救回一命。”
他說這話時,凝視著長笙,日光映入長廊,他琥珀色的瞳仁似蒙上一層薄霧,讓人分辨不清他的陰晴。
不知為何,長笙心頭突然泛起一股特殊的情緒,她仔細瞧著他懷中的黑貓,通體烏黑油亮,唯四爪雪白,瞳仁澄黃明澈,倒是一隻上等的烏雲蓋雪,被沉昀養得極好。
“真好看。”長笙由衷地讚歎,她伸手試探著撫摸百歲,百歲顫了一顫,漸漸適應了她的撫摸,僵硬的身體柔軟下來。
長笙將百歲強行抱回了她的屋子,理由是從前飼養失職,心懷愧疚,將功補過。沉昀一笑了之,便也由著她去。幾日下來,百歲對長笙也由抗拒轉為親昵。
長笙一邊逗弄著百歲,一邊腦海裡不由映出沉昀清風朗月的身形,她點點百歲的小腦殼,撐著下巴,碎碎念叨:“你說沉昀這人可真沒意思,每天不是品茶喂貓,就是下棋書法,偶爾侍弄個花草,下山治個病,活成這般清心寡欲,乾脆出家得了。”長笙越說越覺得有理,她站起身來,撩起衣袍,長靴往凳上一踏,有模有樣地比劃著,聲情並茂地說:
“要我說,人生就該對酒當歌,把酒言歡,酒樓賭坊,美人在側,這才不枉人間走一遭嘛。”
言畢,她心頭又浮現沉昀的身形,玉身長立,墨發如瀑,劍眉星目,一身素衣也難掩他身上的謫仙氣,就好像世外孤懸的一輪朗月,讓人不自覺得想要靠近。可他身上似乎總蒙著一層令長笙捉摸不透的迷霧,分明是溫潤的笑,卻讓人覺得涼薄。
......
室內燭火晃動,沉昀的影子忽明忽暗,拉長了映在屏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