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吱呀一聲,一個中年婦人開了門。“昀郎君,您可算來了!”見是沉昀,婦人臉上的焦急散去了一些,連忙將沉昀往院中請。
進了內舍,長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木床上躺著一個男人,準確來說是一個枯骨般的男人,他眼窩凹陷,眼球暴凸,渾身乾癟,像是被人抽乾了氣血一般毫無生機。
婦人一邊抹眼淚,一邊抽噎道:“三日前就這樣了,南山來了個小醫師沒治好,隻好去請您來......”
沉昀伸出手搭在那人腕上,約有片刻,他便抽回手來,微笑對婦人說:“還有的救。”
婦人驚奇地瞪大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她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沉昀。
長笙凝眉細細打量著婦人,方要開口詢問什麼,沉昀卻道:“在下要施展祖傳醫術,還請回避。”
婦人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沉昀,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此時內屋隻剩沉昀、長笙二人。
“你為何不出去?”沉昀問。
長笙轉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不知婦人是否在屋外竊聽,她還是壓低了聲音,湊到沉昀耳邊嘀咕道:“那個婦人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
長笙飛快地瞥了眼房門,有些著急道:“她不想讓這個人活下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了。”
他語氣淡然,仿佛一早便知,長笙愣了一愣,聽他緩緩道:“這床上之人是她的丈夫,她忍受不了丈夫的欺淩,所以給丈夫喝了百草枯,連番幾天,丈夫就變成了這番模樣。”
長笙愣了愣,仔細端詳這床上男人的麵容,他頭發尚且烏黑,眼球雖暴突但並不渾濁,若是忽略他乾癟的身軀,倒也真的像一個中年男子,看來那婦人十有八九真的是他的妻子。
不過長笙還是不解:“你怎知那婦人是被丈夫欺淩了?”
“方才那婦人抬手抹淚時,手腕從袖中無意露出,上麵青紫斑駁,還有荊條留下的陳年鞭痕,這力道顯然是成年男子常年欺淩才能做到的。”沉昀悠悠道,拂袖在凳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卷銀針、一個錦盒來。
“不愧是一城之主,當個小醫師真是屈才。”長笙小聲嘀咕道,她不由得佩服沉昀敏銳的觀察力,竟連這種細枝末節都能注意到。她轉眼看見沉昀掏出銀針,忙上前按住他的手臂道:“那你還要救他?”
沉昀方要下針,手臂卻被她死死按住,無奈抬頭道:“不然呢?”
“你都知曉那婦人是因被他欺淩才下了藥,為何還要救?不如乾脆讓他死了,也好叫那婦人脫離苦海。”長笙道。
沉昀靜靜地盯住長笙的眼睛,似是在思考長笙說的話有幾分認真,可長笙眸中一片澄澈和篤定,絲毫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長笙有些惱火地推他:“你笑什麼?”
沉昀邊笑邊搖頭,大概是想到了長笙不過是個十五歲剛剛及笄的少女,雖然表麵霸道跋扈,可心智難免......沉昀笑得眼睛彎起,像一輪月牙。
轉頭瞥見長笙不悅的神色,他忙斂了笑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這婦人給丈夫下了百草枯,卻還要請醫師來治,無非是想在街裡鄰坊搏個‘賢妻’的好名聲,以此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惜,這伎倆隻是自作聰明,根本騙不了城主府的人。所有不公都應呈報城主府,由城主府公斷,若是人人都憑自己的私怨而隨意取人性命,這煙雨城早就亂了套。我若不救此人,那婦人定要被冠以‘謀殺親夫’的罪名,屆時,那婦人餘生便要在城主府的地牢裡度過了。”
長笙恍然,原來沉昀是為了救那婦人的性命。
忽然間,房門驟開,那婦人衝了進來,哭著跪拜在地,“多謝昀郎大恩大德!”
原來方才沉昀那一襲話早已被婦人聽了去。
沉昀扶起婦人,安慰道:“不必行此大禮,此後可要切記煙雨城的城規,莫要私了恩怨,犯下大錯。”那婦人連聲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緊緊抓著沉昀的手,緊盯著沉昀:“當真能救活?”
沉昀笑著點頭:“當真能救活。”那婦人哭著便要再拜,二人以救治時間寶貴為由,連忙將她請了出去。
隻見沉昀素手撚起幾根銀針,紮在了男人的幾個穴位上,可男人的麵色並無任何變化,依舊慘淡如灰,長笙焦急地盯著男人,“為何沒有起色?”
沉昀瞥了她一眼,笑了笑,並未答,隻是抬手打開那錦盒,盒內竟躺著一條僵硬的蟲子。
長笙好奇地探過腦袋去瞧,那蟲子通體螢藍,似乎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沉昀將它放在掌心,對長笙淡淡道:“打開他的嘴。”
長笙回過神來,忙照做。
沉昀將手湊近那男人的嘴巴,那條靜止不動的蟲子竟突然歡快地蠕動起來,慢慢爬進男人的嘴。
長笙被眼前驚奇的一幕所震撼,那蟲子進了男人的嘴巴後,男人的身體似乎開始豐盈起來,皮膚下隱隱有了血液流動的跡象,不多時,那蟲子又從男人的嘴巴裡爬出來,隻是這次渾身烏黑發紫,臃腫肥大,仿佛不是同一條蟲子。
那蟲子吃力地爬到男人的胸膛,“噗嗤”一聲爆開,烏黑惡臭的液體黏滿男人的衣襟。
長笙吃了一驚,不由往後撤了一步,後背卻抵住一個溫熱結實的胸膛。她的注意力全在那蟲子身上,並未注意沉昀何時走到她身後的。
長笙倉皇轉身,徑直對上沉昀安寧澄澈的眸子,烏瞳明亮,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噓。”
沉昀將食指立於唇間,示意她噤聲,仿佛知曉她接下來要問什麼似的。“師門秘術,不傳外人。”
長笙啞然看他,他們之間站得極近,近乎胸膛相貼,呼吸相聞,她平視處是沉昀說話時緩緩滑動的喉結,耳畔是他磁性溫柔的聲音,周身似乎縈繞著他身上那淡淡的藥香,那藥香是暖暖的,並不嗆人。
長笙努力吞咽口水,潤了潤乾澀燥熱的喉嚨,她盯住沉昀細膩白皙的頸部,如同一塊無暇的暖白玉,喉結被光影勾勒得性感明晰。
她突然有一種撲上去親一口的衝動。
長笙略一抬眼,對上沉昀諱莫如深的眸子,他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