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幕(十) 賭氣(1 / 2)

沉昀將歲寒劍一豎,劍尖遙指蒼穹,兩指緩緩擦過銀白的劍身,冷光自其上閃過,他眸色突然幽暗下來,似在醞釀什麼。

“重寒。”

他薄唇微啟,輕輕吐出兩個字。

空中靜止的一切仿佛忽然活了過來,竹葉紛紛向他周身湧去,圍繞著他飄旋,他衣角震蕩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股寒涼之氣自他身上漫出,將那竹葉紛紛凍成了鋒利的冰刃,沉昀劍尖一轉,攜著萬千冰刃直衝長笙刺來!

長笙一怔,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沉昀:星眸變得幽深,像是熄了光,蒙著冷冽奇詭的迷霧,溫和微微上揚的嘴角此刻緊繃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仿佛站在他對麵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沉昀?”長笙不確定地出聲。

這樣陌生的沉昀,渾身斂著危險的氣息,像是突然換了個人。

歲寒劍懾人的寒氣撲上長笙的臉,一陣心慌竄上心頭,長笙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的局麵。

瞳孔驟然一縮,她視野中,沉昀一雙寒眸像是凝視一個將死之人,鋒利的劍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心窩刺來,餘下皆是漫天的冰凍竹葉。

他要殺她?!

長笙自知以自己的實力絕逃不過這一擊,身子被他散出的強烈劍意禁錮住,長笙任命般橫過墨玉劍去擋,緊緊閉上眼,隻等最後的結局到來。

“錚——”

一聲清脆的劍鳴,急促又帶著寒意的氣流從耳畔衝過,長笙睫毛輕輕顫了顫,一顆心高高提起,想象中的冰冷劍刃貫穿身體的痛感並沒有襲來,鼻間反而漫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藥香。

長笙緩緩睜開眼,眼前是沉昀放大了的俊顏,他星眸澄澈,似一條緩緩流淌的星河,帶著閃爍的笑意。

歲寒的劍尖抵住墨玉劍,劍身柔軟彎作一個近乎折斷的弧度,因而他的臉湊得極近,離她隻餘半寸。這漫天的冰凍竹葉何其繁多,卻連她的一片衣角也未曾傷及,呼嘯著從她身側儘數劃走。

長笙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麵上,與她呼吸相聞,甚至可以看清他細膩如玉肌膚上的小絨毛。

沉昀見她不動,嘴角漾起一抹弧度,他借著軟劍反彈之力,率先撤了劍,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二人緩緩落地。

長笙定了定心神,告誡自己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她聽對麵沉昀笑說:“方才那招可看清楚了?我隻用了四成功力,你便接不下此招,可知道你的劍術在什麼水平了?”

長笙冷盯住沉昀,寒聲道:“你方才是在試我的劍術?”

“是啊。”

長笙不語,鳳眸凝視著他,慢慢逼近,直至和他還有幾寸的距離。

她想從他的眸中看出點方才那陌生令人膽寒的神情,隻可惜沉昀眸中一片波瀾不驚,嘴角一如既往掛著微笑,長笙驀地撇開眼去,似是自嘲般地冷笑一聲:“是嗎?你方才難道不是想殺我?”

沉昀怔了幾息,隨即像是鬆了口氣,不假思索道:“怎麼會,我怎麼舍得。”

長笙聞言倏地抬眸看他。

沉昀靜靜地與她對視了幾息,眨了眨眼,似是無意避開她的眼神,笑道:“我是說,我怎麼舍得就這樣取了你性命,你可是我精心培養的侍從,我還等著你幫我出穀采藥呢。”

長笙抿了抿唇,斂了眸子,轉身向林子外慢慢走去。

沉昀見狀快步跟上,“我方才對你出那招,是想讓你知道,穀外的江湖客武功有多高,你若不好好修習劍術,光憑你那三腳貓的輕功,是不能自保的。你可還記得此前你被山匪打得......”

長笙停下腳步,閉了閉眼,猛吸一口氣,又緩緩舒出。

沉昀亦跟著停下,默默注視著她。

長笙猛然睜開眼,一把薅住沉昀的衣襟,將他拉近自己,惡狠狠地瞪著沉昀,冷聲道: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我好好練劍,但你也不必用假裝殺我的戲碼來恐嚇我,穀外的江湖客有幾斤幾兩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來提醒。還有,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三丈之內,不許靠近我。”

長笙一口氣將話甩在他臉上,再使勁將他推開。

沉昀被她推得一個趔趄,後撤幾步才站穩。

“為......”

“還有!沒事不要和我說話!”長笙打斷他,氣衝衝地吼了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竹林。

沉昀定定地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為什麼不讓他靠近?連說話也不許......

沉昀低頭看被她扯得淩亂的衣襟,絲綢般平滑的布料上滿是大力攥出的褶皺,他默默撫平這些褶皺,再次抬頭看她的方向時,視野已然模糊,儘頭的她化作一個朦朧的圓點。

——

明月孤懸,夜風徐徐,未合的木窗被這時不時的風吹得咿呀作響。

長笙一把將蒙在臉上的被子扒拉下來,頹然地癱在床上。

已是下半夜了,她輾轉多時,可還是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