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幕(十七) 守家(1 / 2)

城南。

長笙也看到了衝上雲霄的鳴鏑,那刺目的紅光在漆黑幽暗的天空綻開,像是閻王的鐘聲敲響,回蕩在煙雨城。

“長笙娘子!南山渠的堤壩垮了!”

突然,一個侍衛從遠處狂奔來,在風雨中狂喊。

這聲如一道驚雷一下子劈中眾人,周圍頓時慌作一團。

南山渠是城中最大的水渠,也是農田的灌溉渠,自南山山頂發源,流向農田。暴雨造成水位暴漲,衝垮堤壩,很快便會從山上一泄如注,淹沒這些農田,甚至很有可能引發洪水,淹了煙雨城!

長笙指尖微顫,暴雨已讓她渾身濕透,狂風呼嘯,她渾身冷得已喪失知覺。

長笙努力控製自己不住發抖的身體,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沉穩篤定,此刻若是連她也顯露懼意,百姓定會人心惶惶,群龍無首。

“乘月,你帶著一隊人將這些裝車的麥子運到地窖,越快越好!”

長笙揚聲喊道,聲音洪亮有力。

所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地看著長笙,不知為何,他們對這個雨中飄搖的嬌小娘子充滿了信任。

乘月遠遠應了一聲,畜力車緩緩駛動,頂著狂風暴雨朝著城主府艱難前行。

長笙掃了眼田裡七零八落的麥子,她決定先放棄這些麥子。

“大家帶好鐵鍁!跟我上山修壩!”

長笙吼了句,從地上拎起一把鐵鏟就率先朝南山奔去。

人們撿起農具烏泱泱地跟在她身後,鐵鍁不夠,有拿鋤頭的,有拿鐵耙的,隻要能挖土,通通都拿著,就連素來嬌弱沒乾過農活的東山侍女們也拿起鏟子,抽噎著跟長笙上山。

雲歸穀是她們的家,是她們從生下來就沒離開過的地方,無論暴雨多麼凶險,她們拚了命也要守住家。

——

沉昀下了山,尋到鳴鏑升起的地方,正是一處醫館。

淩煙已派眾多星月衛將此處包得密不透風,中蠱嚴重的百姓通通被送來醫館看管起來,以防傷及無辜。南山藥王閣的醫師全都聚集此處,藥王也在其中。

淩煙和藥王正焦頭爛額時,沉昀自門外大步走來。

藥王眼睛一亮,吆喝著:“來的正好!”

淩煙聞言轉身看去。

門外那一襲黑色狐裘的清瘦郎君頂著鬥笠,蒼白著臉,向內舍趕來。

淩煙愣了愣,急迎上去:“城主,您怎麼下山了?”

沉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他掃了眼擁擠喧嚷的醫館,痛苦哀嚎的百姓躺得七橫八豎,有的身體乾癟如枯骨,有的麵色慘白奄奄一息,有的七竅流血雙目暴突,還有的疼得滿地打滾。

淩煙咽下擔憂,低聲稟報著:“蠱毒發作最嚴重的百姓都在此處,隻是這些症狀千奇百怪,我們一時間無法判定是什麼蠱。”

一隻乾枯如柴的手突然死死抓住沉昀的腳踝,力道大的驚人,絕望嘶啞著:“救救我!救救我吧!”

淩煙一驚,連忙去扒那隻枯手,冷喝道:“不得對城主無禮!”

那枯手如同鐵爪一般緊抓不放,越攥越緊,沉昀的腳踝都被他攥得微微變形。

沉昀緩緩俯下身來,細細查看腳邊這個乾瘦的男子,修長的手指在他身上某處輕輕一彈,那枯手立刻像被卸了力,鬆軟下來。

沉昀烏黑的瞳仁盯了會兒,忽然開口道:

“百部,天南星,透骨草,半夏,烏桕葉。”

“啊?”淩煙一臉茫然地看著沉昀,瞪大的圓眼中滿是清澈。

沉昀側頭靜靜看他,黑眸幽幽。

藥王一巴掌呼上淩煙的腦瓜子:“愣著乾什麼!去抓藥!”

淩煙轉過彎來,跳起來飛奔去藥材庫。

藥王一臉嚴肅,樹根般遒勁盤旋的眉毛豎起,他摩挲著濃密的胡須:“這些草藥隻能消弱蠱蟲生機,緩和症狀,不能根除體內的蠱蟲。”

沉昀扶著膝蓋緩緩起身,輕聲道:“這些蠱蟲很聰明,知道鑽到不同的部位,以此迷惑醫師診治,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如何解蠱。”

他慢慢轉動眼珠,朝門外喚道:

“進來。”

他聲音不大,掩在這茫茫風雨聲中顯得有些纖弱,但卻生生震入淩雲的耳。

淩雲咬了咬唇,垂著頭慢慢從門外走進來。

藥王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渾身狼狽濕透的星淩衛,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沉昀,一臉興味。

沉昀冷瞥了她一眼,“前日祭神節剛過,城中就染了蠱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每年的祭神節都是你負責的,”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給你一日時間,查出下蠱之人。”

淩雲連忙抱拳應聲。

“完得成減罰,完不成,”沉昀薄唇輕啟,輕輕吐出鬼魅般幽冷的幾個字:“就去北山靜雪獄呆著。”

藥王聞言嘶了一口冷氣,震驚地看著沉昀。

北山靜雪獄。那可是最折磨人,最可怕的牢獄。

——

暴雨衝刷著稀薄的土壤,裹挾著無數泥石草木衝下山,南山渠的上遊已經被暴雨充斥,咆哮著衝擊剛剛壘高的堤壩。

“大家加快速度!”

長笙吼了一嗓子,即使帶著草笠,暴雨還是從縫隙中衝進來,淹的她睜不開眼。

堤壩一次次加高,但又被暴雨衝開,反反複複,把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儘。不過好在止住了下遊的水勢,不至於讓下遊的水淹了農田。

眼看著上遊的水越漲越高,可剛剛壘上去的土又鬆軟無力,很難抵抗上遊的衝擊,長笙有些一籌莫展。

要是能再多些人手就好了,能夠一邊壘高,一邊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