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正想著,忽聽不遠處一聲驚喜的喊:“有人來了!”
長笙一愣,忙聞聲望去。
山下奔來一群帶著鐵鍁的玄衣束甲男子,像是星月衛。
眾人歡呼起來。
長笙望見為首那郎君一身黑色狐裘,身形瘦削,她心頭一緊。
隻是那郎君帶著玄色寬大鬥笠,掩住了大半麵容,長笙看不真切。
待到那群人上了堤壩,長笙才扔了鐵鏟,朝他奔去。
星月衛迅速散入人群,幫助農民們加高堤壩。
為首那郎君四處慌亂地張望,像是在雜亂的人群尋覓誰的身影。
長笙撥開擋住她視線的一個又一個人,倏地猛紮進他懷裡。
沉昀被她撞得一愣,隨後將她裹進狐裘,緊緊抱住。
長笙渾身發顫,狐裘裡是來自他的暖意,長笙將頭埋進他的脖頸處深吸了一口,暖暖的茶香暈在肺腑,長笙才緩緩仰起頭,微微鬆開了他。
沉昀麵色如雪,嘴唇被凍得青白,眸中已褪去了赤紅,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幽黑。
長笙撫上他的臉,有些心疼道:“你不好好呆在尚雲軒,下山做什麼?我和淩煙會擺平這些事的。”
沉昀垂了垂眸子,唇邊淺笑:“我來看看你有沒有被暴雨衝走。”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長笙嗔道。
沉昀摟著她的腰,暗暗給她輸了幾縷內力取暖。
“山下的分渠我已派人鑿開,又挖了許多水溝,引到穀外,即使堤壩被衝垮,煙雨城的損失也能降到最低。”他溫聲道。
長笙點點頭,轉身看向正在加高的堤壩。有了星月衛的加入,堤壩很快就高過了上遊的水位,眾人又加固了一番,將咆哮的暴雨牢牢擋住。
煙雨城守住了。
曆經一天一夜,暴雨終於平息,雨後的煙雨城百廢待興,被雨水衝壞的房屋,被狂風折斷的樹乾,街道上四零八落的雜物。雖然死傷不多,但對百姓造成了很大損失,沉昀將西山所有星月衛都派下去,幫助百姓重修房屋。
煙雨城的天空雖然恢複了以往的平和,可陰霾仍將其籠罩其中。
......
長笙淋了雨,回到尚雲軒就開始覺得有些惡寒,她把自己埋在被褥裡悶了一頭汗才覺得頭腦清醒了些。
蠱毒發作的百姓越來越多,也不知此事沉昀如何處理的。
長笙暗想。
她心中憂慮,翻來覆去睡不著,即便她已經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了。
長笙乾脆披衣下榻,推門而出,沿著長廊慢慢走向沉昀的住處。
尚且隔著半條廊,長笙便遠遠聽到一陣哀嚎,還有皮鞭撕裂空氣的尖銳聲音。
長笙蹙眉,腳下步伐快了些。
房門是敞開的,長笙一踏進屋子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沉昀斜靠在椅上,神色淡漠,手中茶盞輕晃。
地上伏著一個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看著像是城中普通百姓,他後背被鞭子抽得皮肉綻開,血淋淋的一片模糊。
一旁執鞭的正是淩雲。
“住手!”
長笙揚聲道,她衝上前一把握住淩雲的手。
不知為何,她看見鞭子抽打出一條條血淋淋的鞭痕頓覺反胃,鞭子尖銳的響聲落在她耳中更為刺耳,甚至讓她心頭漫上懼意。
長笙凝眉,不解自己這懼意從何而來,但她還是製止了淩雲的施暴。
“長笙。”沉昀見她到來,唇角漫開笑意,起身向她走來,將她拉到身側,離那滿地血水遠了些。
“你為何打他?”長笙問。
“等會再跟你解釋。”沉昀笑了笑,行至那中年男人麵前緩緩蹲下,唇角的弧度漸漸冰冷:
“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第一,說出主使,我保你在穀外的妻兒無恙;第二,我先殺了你,再殺了你的妻兒。”
他聲如寒冰,聽得人骨頭發涼。
長笙眼神複雜地看著沉昀,沉昀極少在她麵前露出這樣冷戾的一麵。
地上那人艱難地抬起頭來,恨恨地瞪著他:“我怎麼知道你說話算話?”
沉昀淡淡地垂下眼皮,俯視著他:“你隻能相信我。”
那人發出“桀桀”的詭異笑聲,在這空蕩的屋子裡回響,長笙頓覺得有些瘮得慌。
那人滿口是血,咧開嘴笑看著沉昀:“我隻是一個無辜百姓,想來煙雨城過個安逸日子,城主大人身為一城之主,連一個小小平民都容不下,心胸之狹窄,當真和那姓魏的一路貨色,你們都是一樣的虛偽狡詐,表麵一副善人的嘴臉,其實暗地裡恨不得直接把人抓來養蠱......”
他的話戛然而止。
沉昀以掌按住他的天靈蓋,稍稍一施內力,那人便永遠閉上了嘴。
沉昀掌下慢慢流出一條紅。
長笙驚愕地看著眼前一幕。
“你把他殺了?”
長笙顫聲問。
也許是第一次目睹死亡,長笙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失了魂似的看著地上那人身子緩緩變得綿軟,那人眼睛還瞪著,含著沒來及釋放的恐懼。